十一

“为什么要留神？”

她不知道的太多了。譬如整天赶路，鞋子很快就穿坏了。譬如客栈老板漫天要价，要是当地只此一家，就变本加厉，明知道她是“修女”也毫不客气。男人想占她便宜，她早有准备，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没想到的是，在旅店的通铺客房里，竟有女人对自己动手动脚。

“此人毒如蛇蝎。”

天寒地冻。日内瓦越来越近了，西尔维在阿尔卑斯山麓的座座小丘间跋涉；十一月了，她该穿一件皮毛外套。她不知道要备上。

“不过卡泰丽娜看来控制得不错。”

她在一家客栈落脚，店主是个妇人。第二天，她买了一顶红色的羊毛软帽，盖住一头短发。戴帽子也比围围巾暖和。

“是。她不愿诉诸暴力，一直想方设法遏制情势恶化。复活节后，大家渐渐冷静下来。”

进城前，西尔维先摘掉修女头饰，把胸前挂的十字塞在裙子底下，用黄围巾裹住头颈，看上去不是修女，而是个衣衫粗陋的信徒。她轻松地进了城。

“皇太后是明智之人。”

两人乘船来到巴黎。如今英法两国停战，这一程还算顺利。到了才听说，玛丽·斯图亚特去了兰斯过复活节，他们扑了个空，内德心生沮丧。英国外交大使尼古拉斯·思罗克莫顿爵士告诉他们说：“吉斯王朝全体退居香槟老家，重整旗鼓去了。”思罗克莫顿四十开外，眼光锐利，红棕色的胡子并不见斑白。他身穿黑色紧身上衣，领子和袖口都缝着小巧精致的飞边。“卡泰丽娜皇太后在奥尔良智胜吉斯，打那以后，再没人能和她抗衡，吉斯一家大挫锐气。”

“我真是来买书的。”

内德说：“听说复活节时有新教徒闹事。”

学徒哧哧地笑。

思罗克莫顿点头说：“在昂热、勒芒、博韦以及蓬图瓦兹四地。”内德听他如此一丝不苟，不禁心生敬佩。“你们也知道，迷信的天主教徒喜欢捧着圣物游行，咱们新教徒思想开明，深知供奉神像圣骸是犯了崇拜偶像之罪，结果一些爱激动的弟兄就冲进游行队伍里。”

目的地景色宜人。湖水清如明镜，四周山峦青青，天空则呈现出珍珠灰色。

“也许吧。”思罗克莫顿还是这一句。

这座城坐落在日内瓦湖的南角，罗纳河流经这一角，奔向遥远的地中海。她走近了才发现，相比巴黎，这只是个小镇而已。相比巴黎，她觉着哪个镇子都嫌小。

内德准备告辞，思罗克莫顿叮嘱说：“到了兰斯，留神防着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他比你年长一两岁，专替吉斯家做那些卑鄙勾当。”

远远地，终于看到了日内瓦新教教堂的尖顶。她仿佛在世为人，也涌起自豪之感。他们都说办不到，但她还是做到了。感谢上帝保佑。

店主瞟了一眼她那身粗陋衣服，说道：“你买不起。”

内德对以暴制暴的新教徒感到气愤。“只要自己不尊奉神像就好了，怎么还管别人的事？意见不一的，就该凭上帝裁定。”

镇里到处是印书的、卖书的。《圣经》和其他书籍有英、德、法语版，从这里销到欧洲各地。她就近去了一家印书商的铺子，见到店主和徒弟正在印刷机旁做工，书堆得到处都是。她询问法语《圣经》的价格。

“也许吧。”思罗克莫顿对新教的态度比内德极端，伊丽莎白手下的多数重臣都如此，包括塞西尔也是，但女王是温和派。

罗纳河谷吹来的冷风掠过湖面，水面掀起朵朵细浪。整个日内瓦城裹在寒意之中，西尔维发现当地人和当地气候一样冷。她真想大声疾呼，新教徒也不用非得冷冰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