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抢先问：“出了什么事？”

巴尼接口：“也保证市价不会被便宜货拉低，是吧。”

“别问些蠢问题，”她不耐烦，“出了什么事，一目了然。”

桑乔接着说：“这些规矩能确保高水准，淘汰不法从业者。”

巴尼浑浑噩噩地出了鲁伊斯家，感叹耶柔玛竟变得如此精于算计。抑或她一向有股子狠劲，只是他没瞧出来。又或者人经历了可怕的变故是会变的——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一无所知。谁知道呢：说不定河水大涨，把整个城市都淹了。

“一千五埃斯库多也不卖。”

他机械地挪动双腿，一进卡洛斯家，再次大惊失色：卡洛斯和埃布里马被人打了。

桑乔显然想怒斥一句，但他忍住了，挤出一个笑。“我愿意开到一千五埃斯库多。”

院子里，卡洛斯坐在椅子上，任贝琪奶奶替他包扎伤口。他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唇红肿，还弯着腰，好像腹痛难忍。埃布里马躺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另一边腋窝，头上的绷带血迹斑斑。

一根棍棒就要挥落，他不住后退，同时眼角的余光扫见炉子已被砸烂了。烧红的煤块和滚烫的矿石滚落一地。牛受了惊吓，粗声粗气地叫唤，动静叫人心酸。

桑乔不置可否。“要是生意遭了殃，你准要追悔莫及，不如拿了我的钱。”

埃莉萨从屋子里奔出来，冲几个恶徒尖叫：“放开他们！滚出去！”袭击者见是个老太婆，放声大笑，刚才被埃布里马推倒的那个人爬起来，把她从背后一把抱住，举在半空。这人又高又壮——六个人都是——她怎么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卡洛斯语气轻蔑。“桑乔，你何出此言？倒像是威胁了。”

两个男人坐在卡洛斯身上，一个按住埃莉萨，一个看着埃布里马，剩下的两个又挥起锤头，风箱被砸坏了——那是埃布里马、卡洛斯和巴尼三个人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埃布里马直想哭。

卡洛斯摇头说：“不卖。”

两人身后是新炼炉的残骸。炉子废了，变作一地碎砖。风箱成了一摊乱糟糟的绳子和柴火。牛倒在血泊中，断了气。巴尼恍惚中想，牛的血可真多啊。

桑乔并不把巴尼放在眼里。“卡洛斯，我的朋友、街坊，问题很简单：叫你出让这爿生意，开价多少？”

贝琪奶奶正拿蘸了酒的布条替卡洛斯擦拭脸上的伤。见他回来，她站直身子，嫌恶地把脏布往地上一扔，说道：“我有话说。”巴尼这才看出她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卡洛斯提醒说：“巴尼，桑乔是塞维利亚冶金会馆的执事。”

桑乔揭下面具。“卡洛斯，你会后悔的。”

炉子和风箱都被砸毁了，其中一人抽出一把长匕首，去割那牛的咽喉。这费了一点工夫：那畜生的脖子肌肉雄健，那人只好用刀刃锯进肉里。牛挣扎着要摆脱砸烂的风箱。那人一刀割开了静脉。风箱立刻不动了；血从伤口喷出来，像一股喷泉。牛缓缓倒地。

卡洛斯也瞧出来了，于是语气和善了一些。“不过承蒙您看顾，多谢好意，桑乔街坊。”礼数尽了，听着却不诚恳。

六个男人来如疾风，去亦如闪电。

巴尼瞧见贝琪奶奶一脸警惕。她显然对桑乔有所畏惧，担心卡洛斯开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