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旁观了这么久,该参战了。得叫人看见爱丽丝号攻击西班牙船,这一点至关重要:巴尼和船员能否分得一份战利品就取决于此。
突然间,巴尼莫名觉得心如止水。这个威胁时时悬在头上,让他们日夜担惊受怕,如今终于成真了。这个所向披靡的国家即将入侵英格兰。疑惧不再,他有种奇异的解脱感。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和敌军决一死战。
下一艘圣费利佩号已被英国舰船团团围住,毫不留情地猛攻。巴尼不由得想起英国人的一大乐趣就是欣赏狗群扑咬熊。英国船和敌船极为接近,巴尼看见一个英国士兵发了狂,竟然一跃跳上敌船甲板,随即在西班牙一支支利剑下身首异处。他随即想到,九天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登上敌船;这足以证明英国人成功打乱了西班牙最擅长的接舷战术。
两条船随着海浪起伏,好像软木塞一般。但距离如此之近,纵然海面波涛汹涌,射偏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霍华德勋爵予以赞许:“做得对,弗莱明。”
复仇号接连被大颗弹丸击中。因为对方炮管角度偏高,炮弹只击中帆索,可一旦桅杆折断,船也就瘫痪了。圣马丁号的损伤则不同:德雷克用的是各种不寻常的弹药,有的是一包包铁块,也就是所谓的“骰子弹”,能削去皮肉;还有的是两颗弹丸用铁链相连,击中帆索后旋转而下,可以击落桁端;甚至还有废金属片,能割裂风帆。
“我们不敢靠近,万一被擒,就没办法赶来报信了。”
硝烟漫天,什么都看不见了。巴尼听见炮响的间隙伤员连连惨叫,鼻端嘴里都是火药味。
上午九点,巴尼估计七英里外就是尼德兰小镇格拉沃利讷。这时梅迪纳·西多尼亚认为再逃无益,于是掉头迎敌。
“可那时候西班牙佬已经杀过来了!”
巴尼下到炮甲板。炮手长比尔·库里皮肤黝黑,是北非人。巴尼对他倾囊相授,如今比尔和师傅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巴尼命令比尔吩咐爱丽丝号上的炮手准备迎敌。
霍华德勋爵客气而耐心地解释:“要涨潮了,现在刮的又是西南风。船要逆着风浪驶出港口实非易事,出动整支舰队更是难如登天。不过等到晚上十点退潮时分,就是出海的好时机。”
他看见德雷克的复仇号逼近了圣马丁号,两条船分别抢近对方舷侧。这九天以来,这种境况发生了数百次,但损害都微不足道。但这一次不同。巴尼看见复仇号竟然铤而走险,太过靠近敌船,心中愈发忐忑。德雷克嗅到了血腥,或者嗅到了金子,和敌船相隔不足一百码,巴尼不由得担心这位英格兰的英雄性命不保。要是德雷克在第一次交锋中阵亡,那么英军必然大挫锐气。
前来出征的贵族帕明特勋爵问:“伙计,数目你可确定?”
两条船各自撤开,同时发射船尾炮。两条船驶出烟雾团,巴尼看见德雷克没有减速掉头,继续攻击圣马丁号,而是直奔近处的另一艘西班牙舰船。这样看来,复仇号受损并不严重,巴尼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寸步未动,勋爵。他们收了帆,看样子是在等掉队的船只。”
英国舰队的第二主力无双号随即对圣马丁号发起猛攻。其主帅效仿德雷克的战术,逼近敌船,令人不禁捏一把汗;好在距离仍不够对方用多爪锚钩住登船。又是一阵炮声隆隆,这一次巴尼听出敌船炮弹数目比上次少,想必是重装速度慢。
霍华德问:“西班牙佬朝哪个方向进发?”
帕明特不是水手出身;巴尼知道英国人最不希望的就是硬碰硬。
两艘船对射船首炮,这种火炮威力甚小,至多能扰乱敌方阵脚,但无法击沉敌船。接着,两艘巨船齐头并进,这时就要看风向优势了。西班牙船处于下风向,因此船身向后倾斜,炮管垫得再低也指向半空。英国船处于上风向,船身向敌船倾斜,距离如此之近,炮管自然而然地对准了敌船甲板和薄弱的船体。
帕明特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只听他说:“得立刻起航!必须迎战无敌舰队,阻止他们登陆。”
双方交火。两条船的炮声各有特点。复仇号的火炮有如鼓点,缓慢而有节奏,每尊炮调整到最佳角度才开火,这种井然有序,叫当过炮手的巴尼心驰神往。圣马丁号的炮声更为深沉,但毫无规律,似乎炮手想节约弹药。
巴尼心里一算,锡利群岛和普利茅斯相隔一百英里,而弗莱明赶过来用了不到一天。他紧张地计算,无敌舰队速度没这么快,但如果抛下速度缓慢的补给船,那天黑前赶到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