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走上去。难道她们是要拥抱?丁想。她们这是在拥抱,还是摔跤?是灾难吗?他该怎么去解救?这上演的是怎样一出女性怪诞剧啊?
她用×来标注那些值得关注的逝者,假如她打算去参加葬礼或纪念活动,就标两个×,然后她会将报纸递给餐桌对面的丁。她是看真正的纸质报纸的,因为她认为数字版会省略讣告部分。报纸直接投递到他们联排别墅的门阶上。
他觉得自己很愚蠢。难道这几十年来,他一直没理解乔丽?难道她还有其他面,其他的能力?还有他从没见识到的另外维度?
每天早餐时,乔丽都会关注一下三份报纸上的讣告栏。有些捧场文字会让她笑出来,但据丁所知,没有一篇曾让她哭过。乔丽这人很少会哭鼻子。
康斯坦丝退了回来。“祝福你。”她对乔丽说。她那惨白的面色此刻闪着金色光泽。
可是乔丽不肯动,她还放掉了丁的手臂。“是非常痛,”她低语着,“太痛了,哪儿都痛,我整个一生都痛。”她在哭吗?是的,真哭了,金属色的眼泪,闪着青铜和黄金的光泽。
“到了早上你会恨自己的。”他会提醒道。她们会恨自己,会在电话里哭,会央求他别说出去。她们还会害怕怀孕,避孕药出来前的那些日子,女孩们都有这样的担忧。要不她们甚至会盼着怀上,这样就能逼他早早结婚,他可是了不起的马丁啊!很难得手的!
“我也很痛。”康斯坦丝说。
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这么受少女们的喜爱。不过想到这,他也不算惊讶。他待人周到,会倾听他人的抱怨,而且从不企图在停着的小车里粗暴地扒掉姑娘的衣服,不过他在跳舞结束后会搂脖子强吻她们,这样对方就不会觉得自己有口臭。如果有人给予额外的亲密,诸如解开尖头钢圈胸罩,脱下带雌雄贴的束腰内裤,他就会得体地婉拒。
“我知道的。”乔丽说。她们俩相互凝望着,仿佛定格在某种无法穿透的心灵交融中。
黑女人
年轻的纳维娜简直不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她的嘴半开着,正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大气都不敢出。她正在把我们嵌入琥珀吧,丁想,就像古时候的虫子那样,她要把我们做成永恒的标本。嵌入琥珀珠子,进入琥珀的文字,当着我们的面。
乔丽在这方面不太敏捷,她更多的是热情。她身材苗条,动作轻佻,旋转摇摆着,头发蓬松狂野。但是大家觉得他们俩共舞时十分登对优雅,因为是龙凤胎,他能让乔丽跳起舞来看似比她实际水平要高。他从孩提时起,就有了保护她的责任,以免她冲动之下受伤。而且,和她跳舞时他也能暂时摆脱和舞会美女一起出去的烦恼。他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玩的领域,这是最好的。
“我们身处两地,”康斯坦丝说,“阿尔芬地没有往昔,没有时间。可是这里有时间,我们就在此地。我们还有一点剩余时间。”
丁从来不参加那些他不喜欢的人的葬礼,除非为了安慰某个需要帮助的未亡人。艾滋病刚出来时,情形相当可怕,就像黑死病:到处都是葬礼,人人表情麻木,目光呆滞,满心怀疑,幸存者负罪感深重,擦眼泪的手帕都不够用。可对乔丽而言,憎恨才是一种激励。她渴望在坟地上跳踢踏舞,不过这是个比方,他们俩都不能再真正跳舞了,尽管他高中时至少还是个身手敏捷的摇滚乐手。
“是的,”乔丽说,“就是现在了。我也很抱歉,我也把你释放了。”
“这儿还有一则,”她说,“‘所有认识她的人无不表示深深的怀念’,我看未必!我和她一起做过诗芬达的推广活动。她就是个恶心的婊子。”要不然:“‘在家中安然逝去,寿终正寝。’我才不信呢!肯定是服药过量了。”或者:“终于也有今天啊!咸猪手!20世纪80年代的一次公司晚宴上,他对我动手动脚,当时他妻子就坐在他旁边。这样一个酒鬼,他们都不用给他做防腐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