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现在它又流行了!”
这话有点道理,丁猜想。乔丽是女猎手,不是猎物。可是一只碗碰不响,那个小游吟诗人完全可以拒绝嘛。
“确实,可就是太时髦了,别噘嘴,你看上去会像一头骆驼!”
“不要那套鲜粉红色的。”
乔丽展开了一场报复性的寻人活动,从路边的沟渠和停车场采雏菊似的拿下情人,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把他们扔到一边。倒不是说这样的行为对抛弃自己的人会有什么打击,丁凭着自己的经历深谙这一点:若是真到了这一步,他们是不会在意你如何屈尊去报复的。哪怕你硬上了一只无头山羊也无济于事。
“可那是香奈儿啊,是真品!”他们俩经常逛旧衣店,只去高端的,至少他们都保持着身材:丁几十年来依然可以穿他那套20世纪30年代的优雅三件套,他甚至还有一根漆手杖。
后来这些诗歌都没正面写过乔丽。她不得不去丁的《俚语和非传统英语词典》中查查“trull”一词的意思。太伤人了。
“这不是重点,”他说,“没人会看标签的,你又不是杰奎琳·肯尼迪。鲜粉红太扎眼。”
“这是谁的原话?”丁问,“查尔斯·狄更斯吗?”
“因为他从没让你瞧过,”乔丽说道,为自己的玩笑话笑出了声,“很值得一瞧的,你会嫉妒的。”
“是我,”乔丽说,“多年前,我刚成为自由撰稿人后不久,那时他们需要怀旧古风。”据丁的回忆,她其实并没有真正当过自由撰稿人。当时广告公司发生内部斗争,她站在了失败方的阵营,很不幸的是,她还向对手们说出了自己对他们的真实看法。不过她也因此积攒了一定的人脉,以致于后来能进入房地产投机领域。直到她更年期时她的其中一位情人卷走了她的积蓄,她才放弃了那些奢侈的恋足用品,以及庸俗昂贵的冬季假期。此后她负债累累,不得不在市场低迷时抛售,损失惨重,因此丁除了给她提供避难所,还能怎样呢?他的住所够两人居住的,不过只是勉强满足,乔丽占用了很大空间。
入迷。你以前常常臭气熏天地踉跄着走进我的理发店蜗居,浑身臭得像放了一周的白鱼。你整个夏天盯着那玩意儿,都成斗鸡眼了。我自己可瞧不见那东西。”
“我希望这个校舍不是庸俗的温床。”丁说。
更糟糕的是,随着加文受到的赞颂日益增加,声名不断壮大,这些诗歌越发重要,在一系列虽小却能提升职业成就的奖项中,它们占了头等地位。这些早期诗歌又被其他诗作扩充,内容不尽相同:情人从黑女人身上只看到肉体,纯粹的粗鄙和浮躁,转而去追求他苍白而闪亮的真爱。可是那位冷眼的完美者拒绝原谅心碎的情人,尽管他随后又发表了扭捏造作、矫情的恳求诗。
乔丽就想扎眼,她就是这么希望的!如果加文的妻子们在场,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也在的话,她希望自己一走进去就被她们关注。但是她妥协了,因为她知道,再固执下去丁就不肯陪她去了。
她会铤而走险吗?会公开与诗人对峙吗?尖声叫喊,打人?她有足够大的怒火。她被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因为她的缪斯身份,那曾经的骄傲和欢乐的源泉,变成了一种折磨:《黑女人》非十四行诗,此时被加文的第一部薄诗集《沉重的月光》珍藏收入,于是人们在纸页间嘲笑着乔丽,带着讽刺和谴责。
“也不要人造豹纹长袍。”
简而言之,乔丽让他闭嘴别提康斯坦丝,他们还为此干了一架,乔丽就像一只被用过的避孕套,被扔在了人生的下水道格栅板上。之前还从没人这么对过她!丁自己的心因为同情而悲痛不已,他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请她看电影、喝酒,倒不是说他能在这上面支付多少钱,但她就是平静不下来。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落泪,可是忧郁开始了,随后是难以掩饰的闷闷不乐。
此时他说:“没错,《黑女人》十四行诗。我还记得的。苦艾酒让酸味变得醇厚,却让诗歌更加低廉——它当然让你
“难道我们还有选择?”
尽管诗人似乎并未真正消逝。你能做的就是翘辫子,而后返回记忆的聚光灯下,丁想。他希望加文·帕特南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最终变得友好,如果它真的无法驱散。
乔丽在衣柜里翻找了一番,举着挂在衣架上的三套衣服,让丁评价。这也是丁在答应陪她参加诸多活动前提出的要求之一,是他的其中一个请求。“哪套好?”她问。
季节轮回,黎明用温柔的手指揭开了三百六十二个粉色的清晨,而后又是一年,再是一年;月的阴晴圆缺交替反复着;这位活跃的浑蛋诗人隐退在幽暗朦胧的远方。或许这是丁因为顾及乔丽而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