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们回避观众,那些妓女;
“莱提努斯,你染了头发,试图模仿年轻人。太快了!昨天还是天鹅,此刻你成了乌鸦。可是你蒙不了所有人:普罗塞尔皮娜就发现了你灰白的头发。她会立即把你头上愚蠢的伪装扯掉!”这是他在自己翻译中运用的口吻,具有当时的语言特性,强有力、不生硬。他过去常常一周译一两行。可现在他不再译了,因为又有谁在意呢?
他们在紧闭的门后偷偷泄欲。
然而论文并不是陈述写作者为何欣赏自己的研究对象。他得明白,在学术界,论文这种东西要经受众人的评头论足。你得炮制出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丁的主要假设就围绕着这样一个主题,即讽刺作品在缺乏普遍道德标准的时代困难重重,马提雅尔的时代无疑就是如此。在尼禄统治时期,他搬到了罗马。马提雅尔是真正的讽刺作家吗?或者据某些评论者所言,他只是个猥琐的八卦者?丁想要为他的诗人辩护:他想说,除了阳具、基佬、荡妇和低俗笑话,马提雅尔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研究!尽管他当然不会在自己的论文里用这些粗鄙低俗的词汇。他会用自己的翻译,来补充更新马提雅尔的那些精巧的俚语,不过箴言中那些最肮脏的话会被谨慎回避,这些话的时机尚未到来。
乔丽用胳膊肘推他,发出嘶嘶的低语:“那人一定是未亡人,穿蓝色衣服的。见鬼,她看上去就像12岁,加文可真是变态。”丁也想努力瞧瞧,却没发现可能的目标。光从背面,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他得向他们表明,乔丽和自己是双胞胎,她不是行为放浪的女友。尽管有那堆俗艳的杂志(也许他们认为这是职业必备),但他们对出租房里发生任何未经批准的行为都持有清教徒式的态度。他们认为丁是一位优秀、正直的年轻学者,称他为教授,还不停问他打算何时结婚。“我太穷了”,丁会回答,或者“我还在等心仪的姑娘”。三兄弟审慎地点头,这两个理由都很靠谱。
此时一片肃静,司仪站到讲台上。他是个年轻一些的男子,穿着高领毛衣,还有花呢夹克,一副教授的做派。他正在感谢大家前来参加追悼会,来纪念我们最著名、最受爱戴的,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诗人之一。
丁住的那幢房子一楼理发店的理发师是三个意大利兄弟,都是厌恶人类的老者,他们不知世事会如何发展,反正已然很糟糕。店里有一架子的少女杂志,里面尽是警匪故事和大胸妓女的图片,据说这都是男人们喜欢的东西。那些杂志让丁觉得恶心,仿佛母亲梅芙的幽灵淫荡地飘浮在一切之上,摆弄着她的黑色胸罩。可是他仍然在那里理发,以此示好,并在等待时翻阅那些杂志。那时,太明显地表现出同性恋特征并不可行,况且他那时还在犹豫不决中。意大利兄弟们是房东,得讨好他们。
那是你自己说的,丁心想,对我
国王大街北边有一个停车场,丁特意在网上确定了位置,因为他最怕乔丽乱指方向,可是停车场挤得吓人:他们身后的好几辆车都掉头了。丁把乔丽从前排拉下车,她在冰面上脚步一滑,他稳住她。他干吗不把那些后跟打钉的靴子扔了呢?这样她就会狠狠跌一跤弄个骨折什么的,比如髋部、腿部,如果是这样,她就会在床上待几个月,他则端餐盘和尿盆。他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推着她在国王大街上走着,然后往南走上了三一街。
“你不可能在
“瞧这些人,”她说,“他们到底是谁?”没错,有一大群人朝伊诺克·特纳校舍方向走着。如你所期待的,他们当中很多人是老朽一代,和丁与乔丽一样,可怪异的是,其中也有不少年轻人。难道加文·帕特南现在成了年轻人的崇拜对象?这可不好受,丁想。
她毫不掩饰,忘乎所以。亏得丁是她胞兄,且不是直男,否则一定会去跑上一英里。到底是跑着逃开,还是朝着她跑去呢?她有点吓人,充满渴望,贪得无厌,什么都想体验。丁不无厌倦地觉得,所谓体验,就是当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时自以为得到的那种东西,可乔丽总是比他更乐观。
乔丽朝他身旁贴近过来,脑袋如潜望镜般转动着。“我没看见她,”她低语,“她没来!”
“没错,”丁说,“金钱万能,但它也有一定局限。”马提雅尔也会这么说,也许马提雅尔确实说过。丁要查一下。金鱼钩。用金钓钩钓鱼。
可不是最重要的。他调转了注意力,凝神于马提雅尔的几句箴言。他不再发表译作,因为干吗要费力去尝试呢,但即兴翻译过程是私密的脑力练习,可以愉快地消磨必须消磨的时光。
“金钱万能啊。”乔丽说,尽管她颇有波西米亚风格,却很想发财。她可不想干那些单调乏味、折磨灵魂的杂务,像母亲那样劳累过度,薪水又低,只能受浑蛋和恶棍摆布。她最初的愿望就是想拥有豪车,在加勒比海度假,还有满衣柜贴合身材的衣服。她并没说出过这个愿望,还没有明确说过,可是丁能看出来。
不像你,你追逐我们的观点,
他做博士研究期间获得了基金资助,尽管数额不多。乔丽对他说经典肯定会很快消失,那以后他靠什么为生?他应该从事设计工作,因为他肯定会赚大钱。可是,丁说,赚大钱恰恰是他不想做的事情,因为要赚大钱就得拼命,而他没有拼命赚钱的天分。
“瞧!”她说着,将装订在一起的纸页杵到他面前,一只手将长黑发拂到后背。她纤细的腰间缠着一块红褚两色的印花布,还戴着一条项链,是什么材料来着?牛齿?项链悬垂在她圆领村姑衬衫外。她的眼睛闪着光,手镯叮当作响。“七首诗歌!都写我呢!”
“她不会来的,”丁说,“她怕你叫她‘那个叫什么来着’。”乔丽笑了,但并不由衷。她毫无计划,丁心想:她做事总是冒冒失失,很盲目。幸好丁陪着她。
当《尘埃》的“黑女人”那期出来时,乔丽等不及要和丁分享她的缪斯身份。她飞奔上楼,手里挥舞着那本热烘烘刚出炉的《尘埃》,一屁股坐在他那张柳条藤椅上。
进了室内,房间里很拥挤,又太闷热,虽然那里确实有一种优雅的氛围,让人想起往昔岁月。一阵压低音量的急促含混的话语声,就像远处的水鸟发出的。丁帮着乔丽脱下大衣,自己也用力挣脱了外套,而后在椅子上安坐着。
因此当乔丽偶尔到访,意大利理发师们会透过玻璃窗向她挥手,露出他们特有的忧郁的微笑。教授有如此一位模范妹妹真不错。家人就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