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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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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丁看来,这个逸事般的家庭笑话早就不好笑了。母亲去世很早,也死得很惨。丁对自己解释道,这倒不是说人人得死得安详,但是程度各异。商店关门后,带着满脸悲伤的泪水乱穿马路,被卡车撞了,这就不是“好死”了,虽然死得很快。这也意味着,当他们上大学时,生活中已经没有了浑蛋和恶棍。有恶必有善,丁在偶尔写几笔的日记中这样表述道。黑暗中总有一丝光明。

暂时别了;

孩提时他们对这一切的感受是怎样的,他们记不清楚了,因为他们用太多轻率的,或许带有神话色彩的叙述覆盖了太过频繁重复的原始场景,以至于最初的简洁轮廓都被模糊了。(那只狗真的叼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胸罩跑出来,将它埋在了后院吗?难道他们真有狗吗?俄狄浦斯真解开了斯芬克斯的谜语吗?伊阿宋真的偷走了金羊毛吗?这些都是同一类的问题。)

也正是她想出了一个点子,把母亲梅芙那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男性访客称为“浑蛋和恶棍”,丁后来会用讥讽的口吻说,“也可以把他们称为一请就来一轰就走的家伙。”这样就毁了丁的游戏。这也无疑加剧了他的娘娘腔,他后来才确定这一点。“别指责我,”乔丽说,“我并没有邀请他们来家中。”

接着是致颂词,发言的是一位穿着高筒靴,披着一条鲜亮披肩,咖啡肤色,漂亮得很邪门的年轻女人。她自我介绍说名叫纳维娜什么的,是研究诗人作品的学者。然后她说她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尽管她只在帕特南先生生命的最后一天见过他,但诗人富有情感的个性和极具感染力的对生活的热爱让她非常感动,她也很感激帕特南夫人雷诺兹,后者给了自己这个机会,虽然自己失去了帕特南先生,却因为共同经历这段艰难苦痛,而和雷诺兹成了朋友,她还说自己很庆幸事故发生的那天没有离开佛罗里达,能陪着雷诺兹,她也相信在场各位会和自己一样抚慰雷诺兹,尤其在这悲伤、艰难的时刻,还有……她声音颤抖着停了下来。“抱歉,”她说,“我本想说更多的,关于,你们都理解的,关于诗歌,可是我……”她流着泪从台上匆匆走下来。

“浑蛋和恶棍”是他们八年级时从校长那里学来的短语,这位校长曾对全校长篇大论地宣讲过人要谨防变成浑蛋和恶棍,尤其当你把石头包在雪球里扔向人,或在黑板上写脏话。“浑蛋对恶棍”很快就成了丁发明的校园游戏,那时他还很受欢迎,还没显出娘娘腔。它类似于抢旗,是专门给男生们在操场上玩的游戏。女生可当不了浑蛋和恶棍,丁说,只有男生可以玩,这让乔丽很恼火。

动人的小家伙。

所以最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觉得我们很没良心。”乔丽会说。

“Animula, vagula, blandula,”他低声背诵着,“Hospes comesque corporis / Quae nunc abibis in loca/ Pallidula, rigida, nudula / Nec, ut soles. Dabisiocos... ”很难说得更好了,虽然尝试者众多。

“那时大家都打孩子,都会失控。”其实拿自己受的那点体罚和其他孩子相比,加以夸大其词,多少是一种炫耀。拖鞋、皮带、尺子、发梳、乒乓球拍,这些都是家长选择的武器。双胞胎小时候为此感到难过,因为他们没有父亲来实施体罚,只有母亲梅芙的无能,他们都假装受到了致命伤害,让母亲除了落泪别无他法;他们还戏弄她,为免于挨打而逃走。他们有两个人,而她只有一个人,团结就是力量。

一阵静穆的冥思,其间大家遵从提议闭上眼睛,回想着自己与这位已故同道和伙伴之间丰富珍贵的友谊,以及这种友谊对个人的意义。乔丽又用胳膊肘戳了戳丁。这动作在示意他,以后想起这一幕该多好笑啊!

“至少她并不暴力,”乔丽会说,“虽然她会失控。”

丁看看手表。

丁觉得,也许这些男人真的很忧伤。难道他们真的不会爱上母亲梅芙吗?从“爱”这个词的另一个层面,或者两个,甚至三个层面上?爱情、爱欲、爱恋等。但是他没有说出这想法,否则会惹恼了乔丽,尤其是他还用了拉丁文。乔丽对任何拉丁文都没有耐心。这是他身上她永远无法理解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把生命浪费在一群陈腐的、被遗忘的、用死去的语言创作的三流作家身上?他如此聪明、如此有才华,本来可以……(一长串他原本可以从事的事情,其实没有一样是可能的。)

终于到了最后一支歌,是《告别》,一首传统民谣,据说加文·帕特南创作日后很知名的第一部诗集《沉重的月光》时,这首歌给他带来很多灵感。一个年龄至多18岁的紫铜色头发的小伙子在台上为大家演唱着,还有两人弹着吉他为他伴奏。

有两个蠢货居然有胆来参加葬礼,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何乔丽会对葬礼心怀执念。她至今依然觉得不该放过这些浑蛋:他们出现在坟地,假装很伤心,对双胞胎说他们的母亲是个多好、多善良的女人,是个多好的朋友。“朋友们,这是胡说八道!他们只想睡她!”她怒不可遏。她本该叫住他们,本该大闹一场,一拳打在他们的鼻梁上。

别了,我的挚爱,

接下来的葬礼烤肉大餐很快要上来了。讲台上走上来一位“河船”时代知名度略低的民谣歌者,他满脸皱纹,留着散乱的山羊胡,那胡子看起来就像是蜈蚣的足底,他给大家带来了一首那个时代的歌曲《铃鼓先生》。身为民谣歌手,他在唱歌前坦言选这首歌确实奇怪。可它表达的不是哀悼,是吧?倒是庆贺!我知道加文也许这会儿也在倾听,也在用脚愉快地打着拍子!兴奋起来,朋友们!我们向你招手!

他们的母亲并非整日酗酒。她的放纵仅限于周末:秘书工作的薪酬入不敷出,她得想方设法糊口,军人遗孀的抚恤金太低了。而且,她要以自己的方式来爱双胞胎。

屋里到处是哽咽声。

“亲爱的,我并没有指责你,我要谢谢你,”丁说,“由衷感谢。”这话,在当时,在他理清楚一些头绪后,确实是真诚的。

饶了我们吧,丁叹息着。乔丽在他身旁颤动着。这是伤心还是高兴?他不能朝她看:假如是高兴,他们俩会咯咯笑出声的,这样就尴尬了,因为乔丽收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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