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底是谁呢?”他说,“我也常常想,也许我根本不在阿尔芬地中,也许康斯坦丝把我删掉了。”
“你整天抱怨,事事不顺眼。”雷诺兹说。她快要受不了了。他应该打住了。可是他偏不。
“她对我说过您在里面的,”纳维娜说,“是在一封电子邮件中提到的,就在一个月前。”
“我什么时候这么做来着?”他说,“我从不抱怨的!”
“可是水晶眼克鲁沃斯直到第三卷才在系列里出现,”纳维娜说,“《幽灵归来》,那是很后面了……我是说,没有任何资料证明,而且您那时和康斯坦丝已经不来往了。”
雷诺兹大步朝厨房走去,留下加文独自在沙发上盯着风景看,也不过如此。蓝天,落地窗。窗户对着有栅栏的围墙,中间有一棵棕榈树,还有一株紫薇,或是鸡蛋花?他也不清楚,这房子只是他们租的。
“我们还悄悄见面的,”他说,“有不少年头了,在夜店洗手间里。那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我们无法把手从对方身上移开。”
“假牙还真不耽误你。”雷诺兹干脆地说道,被他逼急了,她豁得出去。这种尖酸刻薄令他佩服,尽管冲他而来时他会很不情愿。“现在我要去泡茶了,如果纳维娜来了你不好好表现,那就不许吃饼干。”拿饼干说事儿是开玩笑,她是想活跃气氛,在他看来却有点恐怖,自己居然被不许吃饼干这样的威胁击中要害。不许吃饼干!一波忧伤漫过他的身体,他还流口水了。老天,真到了这种地步吗?要坐起来讨东西吃了?
“你从没对我说起过。”雷诺兹说。
“难道说我像长了一只水晶眼的人吗?”加文说,绷着脸。他这样子令她紧张冒汗。
门铃响了,雷诺兹啪嗒啪嗒走进客厅。门口传来女人寒暄的声音,哦哦啊啊,请进,鸽子般咕咕哝哝的,女人们现在都这么说话。她们相互问候着,发出啊哦噢的声音,就像闺密,尽管之前从未见过。她们用电子邮件沟通,加文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他本不该瞧不起的:把他的所有通信联络都交由雷诺兹来负责,这就是个错误,因为这样她就有了进入王国的钥匙,她现在成了加文王国的守门人。不经她的许可,谁都别想进去。
“不,可是……”
他正在写一首诗,开头就是:“玛丽亚撇去枯萎的落叶”。尽管确切说来那树叶早已死去。
“肯定不是我,”加文说,“水晶眼克鲁沃斯是阿尔·珀迪。”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漂亮的谎言。大个子阿尔和他那些关于木工手艺的诗歌,他还在血粉厂干活儿,竟然能被仙后盗走!要是纳维娜能把这些写进论文该多好,他会感激不尽的。她会把血粉写进去,会把它好好融入的。他让嘴巴保持不动,他一定不能笑出来。
加文的心猛抽了一下。她爱显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唉,悔不当初啊。”他一边说,一边露出夸张的渴望表情。
“宝贝,”他说,“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对你说过呢。”她不相信他的半句话,可她又没法证明他在捏造。
雷诺兹微笑着。“呵,你并没娶康斯坦丝,”她说,“你娶了我,就别抱怨了。”
“那可太至关重要了,”纳维娜说,“我就得重新写了……我得重新思考核心前提,这可太……太关键了!可是如果您不是克鲁沃斯,那您是谁?”
“我真该娶康斯坦丝的。”他说。这是他的王牌:啪!直接甩在桌子上。这几个字通常很奏效:他会招致一连串的敌意,甚至会有泪水。最狠的是摔门而去。要不就是把东西扔来扔去。她曾经对着他砸来一只烟灰缸。
她是否知道他透过落地窗在看她?很可能知道。她会觉得他是个色眯眯的老头儿吗?很可能会的。可他并非真的如此。如何能传达他这种混杂着渴望、向往,以及默默的遗憾的情绪呢?让他遗憾的是自己并非是个色眯眯的老头儿,他倒是希望自己是。他希望自己依然能好色。要如何形容冰激凌的可口,而你又不再能品尝它?
“您怎么知道就是阿尔·珀迪?”雷诺兹狐疑地问。“加文就爱撒谎,你得明白这一点,”她对纳维娜说,“他连自传都要虚构,他觉得这样很有趣。”
哦,玛丽亚,他对自己叹息着。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若是没有,很快也会有的。你有那么标致的屁股,如果能摇来摆去的就更棒了。
加文不理会她。“是康斯坦丝自己告诉我的。否则呢?”他说,“她常常和我谈及她那些人物。”
这里还有一个他从没用过的泳池,尽管水是温暖的。清晨他醒来前,雷诺兹有时会跳进泳池,也许她只是说说而已:她喜欢炫耀这些表示她身体灵活的事情。那株鸡蛋花之类的树上会有叶子落到泳池里,棕榈树那针叉般的叶子也会落下,它们漂浮在水面,慢悠悠地打转,在循环泵的作用下形成漩涡。有个姑娘每周会过来三次,用一个长柄的网撇去树叶。她名叫玛丽亚,是个中学生,房租里包含了她的服务。她用钥匙从花园的门那里进来,穿着橡胶底的鞋子,悄无声息地走在铺砖的光滑天井。她一头黑色长直发,腰肢曼妙,很可能是墨西哥人。加文并不肯定,因为他从没对她说过话。她总是穿短裤,是淡蓝色或深蓝色牛仔布的,撇树叶时她穿着牛仔短裤,弯下身子。在他能看到她的脸时,发现她毫无表情,虽然有点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