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黯淡的游魂,在清冷水池中打旋,
他心想。丁尼生的诗句。尤利西斯开始了最后一次航行,他是幸运的,至少他溺水时是穿着靴子的。倒不是说希腊人穿靴子。那是加文上学时最初背诵的一首诗。他记性非常好。虽然他羞于承认,不过他因此走入了诗歌:丁尼生,这个过气的维多利亚话痨,还刻画老人,事事都有个循环,在他看来,这真是个糟糕的规律。
别了,愚者的帮凶,我的肉体,
不磨砺就要生锈,不使用就不会发光,
落叶在漩涡中打转。也许玛丽亚会穿着牛仔短裤悄悄进来,带着工具,把它们撇干净。
和年轻女人结婚确实不错。他接连娶了三个年轻的,娶了自己的研究生,娶了个蛮横、自封是他生命和时间的监护人的妻子,反正结婚就是不错。
玛丽亚撇去枯萎的落叶。
她肯定会在别处寻求安慰。换作他,他会这么做的。她出去上室内蹬车课程或和她所谓的女友们前往所谓的舞蹈晚会时,究竟在做什么?他能想象的,也确实这么做了。这种想象曾经让他不快,可是现在他预想着雷诺兹可能出轨,不仅是可能,几乎是肯定,带着无动于衷的超脱。她当然有一定的资格这么做:她比他年轻30岁。他很可能戴了不少绿帽子,正如诗人所言,比一百只脑袋的蜗牛都多。
它们是灵魂吗?我的亦在其中?
“胡说!”加文道,“是你卖掉的,你这个两面派的婊子!”
“打住,”雷诺兹说,“你们这一代人尽沉迷在性爱中。米勒、厄普代克、罗斯,所有这些家伙。”
纳维娜合上了她红色的平板电脑,举止得体。“我想我该走了。”她对雷诺兹说道。
“那姑娘是谁?”他问,“那个对我所谓的作品很有兴趣的姑娘,她的屁股可爱吗?”
“我很抱歉,”雷诺兹说,“他有时候就这样子。”她们两人站起来,直起身,走开了,一路“哦哦,啊啊”“非常抱歉啦”地走过客厅。大门关上了。雷诺兹准是送那姑娘到了几个街区外的假日酒店门口,那里有出租车等待点。她们会一直谈论他,毋庸置疑;谈论他和他暴躁的脾气。也许雷诺兹会竭力救场,也许不会。
这可不是她嫁给他时想要的结果。那时她很可能遐想过一种迷人的生活,充满各种魅力十足、创意满满的朋友,还有令人兴奋、睿智的谈话。这确实发生过,那是他们的新婚期。还有,他一直活跃的荷尔蒙会陡然爆发,那是爆竹在嘶嘶熄灭前最后的爆炸。可是现在她身陷爆炸后的灰烬,在他更觉得豁达时,他为她感到难过。
她是死亡天使,一头黑发,
我淫荡的爪子。”雷诺兹说。她用现在时来表述,还真大胆。这曾经是他们之间的游戏,雷诺兹扮演勾引者、女性施虐狂、女妖精,而他则是乖乖就范的受害者。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情境,他便配合她。现在不再有游戏了。所有的老游戏都没用了。要是尝试重新玩,两人只会觉得伤心。
幽暗一片,来将我带走?
“扭扭先生喜欢
“看,”她说,“这样好多了。”
这将是一个寒夜。雷诺兹肯定会给他煮一个鸡蛋,接着涂抹出一张光彩照人的脸蛋,去跳舞。
雷诺兹用绒毛刷最后抚了抚他,解开了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把领子拉好。
他由着自己生气。他不该这样的。这对心血管不好。他需要好好想想其他事。他的诗歌,他正在创作的诗歌。不在那间所谓的书房里,他在那里没法写作。他拖着脚步走进厨房。从电话桌的抽屉里取出笔记本,他喜欢把本子放在那里,再找来一支铅笔,然后走出通往花园的门,走下三级瓷砖台阶,来到天井,小心翼翼地穿过去。天井也铺了瓷砖,水池周围会很滑。他来到目标地躺椅旁,坐了下来。
但至少雷诺兹不会离开他,对此他很肯定。她会好好扮演寡妇角色,不会轻易浪费的。她如此具有竞争力,会坚持下去,确保前面两位妻子无法占有他任何一部分,无论是真正意义上的还是别的方面。她想要控制他的叙述,想要帮他写传记,如果真要写的话。她还想撇开他的两个孩子,他们分别是两个前妻所生,也不再是孩子了,因为其中一个肯定有51岁,或是52岁。打他们是婴儿起,他就没怎么关注过他们。他们和他们那些淡色的、被尿液泡过的用品占用了他那么多空间,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关注,不等他们长到3岁,他就撤离了。因此,他们不怎么爱他,他也不责怪他们,他就很讨厌自己的父亲。不过葬礼之后肯定会有一些争执:他心知肚明,故意不把遗嘱确定下来。他要是能飘浮在半空中观看这一切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