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地球大炮
亲爱的,你正处于危险中!(大字体)
“是的,我很满足,此生足矣,我真诚地谢谢各位了!”
我们那时已经很少有人用纸写信了......沈华北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医生一眼,但当他用还有些麻木的双手展开那张纸后,得到了自己跨越时间的第二个证据:纸面一片空白,接着发出了蓝荧荧的光,字迹自上而下显示出来,很快铺满了纸面。他在进入冬眠前曾无数次想象过醒来后妻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但这封信的内容超出了他最怪异的想象:
郭医生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沈华北:“这是你的新身份卡,里面存贮的信息都在刚才那封信上。”
“谁也不知道沈渊在这永恒的坠落中都干些什么,但据他的同事说,每次通过地心时,他都会通过中微子通讯设备与女儿打招呼,他更是常常在坠落中与女儿长谈,当然只是他一个人在说话,但生活在随着铁镍流在地核中运行的落日六号中的沈静应该是能够听到的。”
“他五年前就死了。”医生的回答极其冷酷,丝毫不顾及这消息带给这位父亲的刺痛,接着她似乎多少觉察到这一点,安慰说:“您儿子也活了七十八岁。”
“他的身体长时间处于失重状态中,但由于必须在起点站吃饭和给密封服充电,每天还要在地面经受两到三次的正常地球重力,这样的折腾使他年老的心脏变得很脆弱,他在一次坠落中死于心脏病,当时没人注意到,于是他的遗体又在地球隧道中运行了两天,密封服的能量耗尽,停止制冷,地球隧道成了他的火葬炉,遗体在最后一次通过地心时被烧成了灰。我相信,你儿子对于这个归宿是很满意的。”
“我儿子呢?沈渊呢?”沈华北吃力地支起上身问。
“可我出生在北京,是沈渊的父亲!”
您现在已从地心上升了四千八百公里,速度5.1公里/秒,正在穿过地幔的刚性物质区。
“因为森林已经不存在了。”她耸耸肩说,然后逐项指着表格上的内容:“你现在的名字叫王若,出生于二零九七年,父母双亡,也没有任何亲属,你的出生地在呼和浩特,但现在的居住地在这里--这是宁夏一个很偏僻的山村,是我能找到的最理想的地方,不会引人注意......不过你去那里之前需要整容......千万不要与人谈起你儿子,更不要表现出对他的兴趣。”
沈渊之死
沈华北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您现在已从地心上升了六千二百公里,速度1.4公里/秒,已经穿过莫霍不连续面,进入地壳。注意,您正在接近地球隧道的南极顶点!
请原谅我违背了诺言,没有在四十年后苏醒你。我们的渊儿已成为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人,干了你无法想象的事,作为他的母亲我不知如何面对你,我伤透了心,已过去的一生对于我毫无意义,你保重吧。
“这也是我的归宿,对吗?”沈华北平静地问。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给你这封信的是郭医生,她是一个你可以信赖的人,也许是这个世界上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一切听她的安排。
“你也应该感到满足,临死前,你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本来我们是想在不穿密封服的情况下把你扔进地球隧道的,但现在让你穿上了,完整地看到了你儿子创造的东西。”
“我儿子后来怎么样了?”沈华北问。
“对不起,真正意义上的纸张已经不存在了。”
“隧道封闭后,沈渊作为留守人员待在漠河起点站。有一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同女儿在一起。'后来我知道,他在这几年中一直过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生活:每天都穿着密封服在地球隧道中来回坠落,睡觉都在里面,只有在吃饭和为密封服补充能量时才回到起点站。他每天要穿过地球三十次左右,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漠河和南极半岛间,做着周期为八十四分钟、振幅为一万两千六百公里的简谐振动。”
沈华北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纸,上面除了赵文佳那封简短的信外什么都没有,当他翻动纸张时,折皱的部分会发出水样的波纹,很像用手指按压他的时代的液晶显示器时发生的现象。郭医生伸手拿过那张纸,在右下角按了一下,纸上的显示被翻过一页,出现了一个表格。
您现在已从地心上升了六千公里,速度2.4公里/秒,正在穿过地幔的黏性物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