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流血夜
这七百四十二条人命,若是能这位魔师大人心中略略宽松,就已是不亏,如果因此还能得人家一点情分,那就是做生意的赚头!
谢朋策这人久守边疆,行事谨慎干练,虽然武艺不高,却也有着英士身份。镇守石柱关十余年,大战三四场,小战无数,从未出过纰漏,乃是永平有名的儒将,公爵赵袛特意为他求取了沮桦南中郎将的职位,可见对他也是十分器重。
苏明海还是第一次得见这位名人,见他身材削瘦,面色黝黑,脸上皱纹甚多,鼻梁极为长大,眼睛却小。但即使在这等情况下,眼光却依然犀利,精芒闪动,刚毅果决,气度极大。苏明海见得这般人物,心中也不免感叹了一声。
谢朋策身形岿然不动,直等到赵弘之和苏明海在上首坐了,才侧身谢道:
“三公子、苏先生,石柱关昨日兰斯敌寇潜入报复,当日苏先生遇刺时一百兵士、及这几日重狱三班衙役,连同其老少家口共七百四十二人,皆被杀死。此事关系我石柱关数万百姓安危,老夫也不敢怠慢,忙于肃奸清匪,没有前往探视二位起居,还请恕罪则各。”
他知道苏明海堂堂一个魔师,这几天被人当一条死狗一般,拖来拖去,要打便打,要骂就骂,这等糗事,那是万万不能传将出去的。
赵弘之正迷迷糊糊间,突被这一声震天巨响惊醒,猛地跳了起来。他见识过苏明海手段,曾将武冠伦家中库房铁门踹得一飞而起。知道怕是苏明海又在故伎重施,耀武扬威,打破了牢门出来了,连忙疾步往监狱方向跑去。
才跑到监狱门口,就见墙角一口接天落水的大七石缸边,苏明海正趴着哗哗洗脸。听到脚步声传入,才立起身来。
此时苏明海已换过一套粗布衣衫,只是不太合身,穿在身上袖口脚杆,都是短了一截。头发蓬乱,眼角颈后、手指脚腕还有许多污垢。赵弘之也是两眼通红,头发披散得乱七八糟,衣服在椅子上坐了一夜,也是皱皱巴巴,一副邋遢模样。
两人这般素面相对,还真个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愣了半晌,突然异口同声开口道:
“唔,你可真有些脏了,我看先去泡个澡罢……”
如今自家的儿子得罪了苏明海,也等若自己这个一关郡守得罪了这位魔师大人。本来这么一个魔师被锁在牢里,也不是就杀灭不了,但人家还有背后的靠山,十七岁晋升魔师,埃希大陆数万年来,还从未这等妖孽人物。他背后的家族又岂能罢休?到时报复起来,自己满门固是不保,便是谢家长房,也要受到牵连。
这个世界,家族为上,族人在外,若是因私人恩怨被杀,除了他的亲故会出面报仇外,家族并不会因此而与人为敌;但若是在外面被无辜冤死,家族就必需为他的家人讨得一个满意的公道——这也是许多官员到了地方,反而要讨好当地宗族的原因。这些兵士、狱卒及其家眷,如今能落个为国捐躯的名头,又能得一笔不菲的抚恤,足以对他们的家族作出交代了。
即便除开这个原因不谈,人家还有赵弘之这么一个朋友。他谢朋策只要还在永平行省做这个官儿,就得把这段纠结解开。
所以,事情一定要做的让苏明海满意,也要让赵弘之有面子!
至于撮儿小民,便是死上一千一万,又哪有公爵家三公子的面子重要?又哪有苏明海的喜恶值钱?
言罢又是一愣,哈哈大笑,牵了手一同泡澡去也。
赵弘之两个随从受过苏明海好处,得知此事也甚为愤怒,守在门外,也不让谢朋策的下人帮手,亲自为两人烧汤备衣。
这一顿热汤泡将下来,两人俱是神清气爽,疲乏尽去。相顾一笑,一同向前堂行去。
堂中谢朋策侧身而立,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脸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子。
冰冷的地面上,谢广被反背绑了,正跪着等候发落,背上血痕根根,衣衫破裂,也不知被打了多少荆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