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烟花

白不闻定定看着她，哑声道：“钟鸣已经死了。”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具身体，只是钟馗寄居的躯壳！”

白不闻越说越怒，手中火折晃动。沈星河急忙警告他：“喂喂喂，你手拿稳点！”

白不闻嘴唇微微颤动，没有回答。

方小杞脚下晃了晃。她和沈星河早已推断方据和方沉山已经遇害，但听白不闻亲口说出来，还是难以承受。

很多年前，方据带回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方据说过，他遇到那孩子时，其父母饿毙路边，被野狗撕咬……父亲斩了野狗，埋葬二人，将小孩带回驿馆。

“可是……”他缓缓擡头，血光漫在眼底，“真正无辜的人，已经倒在岷州郊野的杀戮场。他们杀了方驿长，杀了沉山哥，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

男孩病了很久，昏迷之中被噩梦纠缠，父亲还特意去集市上请了钟馗像贴在床头，帮他驱散噩梦。小孩康复之后，像父亲捡回的其他苦命孩子一样，在驿馆里当驿夫，得一口饭吃。那个孩子名叫钟鸣。

白不闻回过神，似费了些力气，才从可怖回忆中挣脱出来，扬起脸道：“离开那里之前，我在钟馗庙前叩拜。庙宇已经倒塌了，钟馗像却依然屹立。我求钟馗显灵附于我身，助我报仇雪恨！那一夜，我已与钟馗合二为一！谁敢说其后种种，是我之所求，还是神之所愿？”

沈星河扶了她一把，对白不闻道：“别说了！”

白不闻脸上愈现疯意，低笑出声：“无辜？没有什么无辜，为诛世间之恶，殉于钟馗麾下者，堪称死得其所！”

方小杞听得胸闷欲吐，脚下晃了一下。

方小杞忽然叫了一声：“钟鸣哥！”

他话音一顿，黯然失笑：“师尊定然已经上天为仙，我这种人，是要下地狱的，碧落黄泉，再无重逢之日，亦无谢罪机会了。”

刚才，白不闻说，看着至亲之人被豺狼啃食，是他最深的噩梦。方小杞忽然就明白了，白不闻就是钟鸣。

白不闻低下头，话音似被水打湿：“我只应其一，未应其二。我害得师尊走时也未能心安。孽徒不肖不孝，来日……”

“钟鸣哥，我们都是为了抓住真凶报仇雪恨！”方小杞眼眶泛红，指着自己，“我现在是大理寺的办案官差了，对了，我还有御赐金牌！”她手忙脚乱地摸出金牌，“我一定能把玉石劫案查到水落石出，一定让首恶伏法！你不要再做钟馗了……”

白不闻深喘一下，仰脸看向夜空，仿佛与冥冥之中的什么人对视，喃喃道：“无辜之人，无辜之人……我从未跟师尊说过我的计划。但是，师尊睿智通达，他早就猜透我要干什么。师尊临终之时，要我答应他两件事。一要鬼道邪术终于我手，二要我不伤及无辜之人。”

他环视着四周的空荡，面露绝望，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包围：“是虫蝇。虫蝇如潮如浪，嗅着尸气蜂拥而来……”

白不闻忽然哑然。

白不闻声音破碎：“我看到离我最近的五具尸首被焚烧过，已认不出谁是谁。一对对绿莹莹的眼似鬼火，豺狼正在撕咬他们……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被豺狼啃食……那是我最深的噩梦！我捡起一把刀与狼拼命！可是，好不容易赶走了狼，又听到密集的嗡嗡之声……”

方小杞仰脸看着他：“你是钟鸣哥吧？”

白不闻有些涣散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过灯海，投向那个黑漆漆的无尽之夜：“只剩了我自己，只剩下我……霍槐带人追杀我，我逃进一座钟馗庙，匍匐在钟馗神像的脚下寻求庇佑。突然天雷降下，庙宇倒塌，将我砸昏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爬出庙宇废墟时，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