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杰丝敏似乎受到了伤害:“我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姐姐。”
她一定感受到了那种仇恨,让她去做那些事,她一次又一次奋力挥刀,似乎要让自己摆脱一种疯狂的病态:那样的仇恨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我和杰丝敏打算去小卖部,路过公共休息室时,一个女孩叫道:“你姐姐在楼下找你。”我没有抬头,她不可能是在和我说话。但她确实是在和我说话。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可能会发生什么。
仇恨是容易滋长的,长年来不断地重组。集市上的一个陌生人将手掌穿过我的短裤贴在胯部。人行道上的一个男人冲向我,看我退缩后大笑起来。有一天晚上一个年长的男人带我去一家高档餐厅,尽管那时我还不到会喜欢牡蛎的年纪,不到二十。餐厅老板加入了我们的桌子,还来了一位有名的电影制作人。那些男人陷入了激烈的讨论,我完全插不上话。我烦躁不安地摆弄着厚厚的餐巾,喝水,盯着墙面。
等我走到最远处的沙嘴时,风又重新呼啸起来。沙滩上空空荡荡,所有出来野餐的和遛狗的人都不见了。我踏过一堆卵石,回到沙滩主面上,沿着崖壁和海浪的交界线散步。我这样散步过很多次。我好奇萨莎、朱利安和扎夫他们这会儿到哪儿了,可能离洛杉矶还有一个小时。想也不用想,我知道朱利安和扎夫一定坐在前座,萨莎独自在后排。我能想象她不时倾身向前请他们重复讲过的一个笑话,或是指出一些有趣的路标,努力争取自己的存在感,直到最终放弃,躺倒在后座上,任由他们的对话在耳边模糊成无意义的噪音,而她看着路面,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果树林。枝丫上用来驱赶鸟儿的银丝带忽闪忽闪的。
我什么也没说。我说不出口。我不断地摸着发梢。我的头发更短了——杰丝敏在浴室里瞄着杂志里的一篇教程帮我剪的。
“行,”她说,一只看不见的钟在嘀嗒着催促她,“我要走了。”我几乎想要受到威胁,得到一些她会回来的暗示,我应该惧怕她,或是用正确的字词组合把她拉回来。
见我走近,她直起身板。“瞧瞧你,”她说,“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的。”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种新的粗陋:指甲按着的一个血泡。
只有在照片和新闻报道里,我才再次见过她。但我仍然无法想象她的离去是永久的。苏珊和其他人将会一直为我而存在,我相信她们永远不会死去。她们会永远盘旋在寻常生活的背景之中,在高速路上环形,在公园里穿过人潮,被一种不会停止也不会减缓的力量驱使着。
一切都回来了。我的心无助地频闪着,细微的恐惧夹杂其中。不过苏珊能做什么呢?现在是大白天,学校又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我看见她注意到周围一片忙乱的景象,老师们赶着去赴家教之约,女孩们背着网球袋穿过四方院,呼吸中有巧克力牛奶的味道。苏珊的脸上有种好奇的、动物般的距离感,有种对自己身处的离奇之地的估量。
“把你的蔬菜吃了,”那位制作人突然转向我严肃地说,“你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姑娘。”
下周我们要去水族馆,观看水母在发光的水箱里张开身体,躲避,像精美的手帕一般悬在水里。
那位制作人是想让我明白一件我已经知道的事情:我没有任何权力。他看见了我的需求,又用它来攻击我。
我交了一些朋友。
那天苏珊微微耸了耸肩,然后走下长满草的斜坡,消失在巴士里。她的笑里有种古怪的提醒,似乎我们经历了一次相会——她和我,在某个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并且她知道我会忘记。
我在学校里的那种棉花般的麻木并非不令人愉悦,这与一条胳膊或一条腿入眠的方式相同。直到那条胳膊或腿醒来,然后刺痛来了,那回返的叮咬——我看见苏珊歪在宿舍大门的阴影中。她的头发没有梳,嘴唇翘着——她的出现把时间的金属板敲出一片刺耳声。
我想要相信,苏珊把我赶下车是因为她看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同。对于她来说,很明显我对谁都下不了杀手,苏珊的头脑还足够清醒,明白她才是我在车里的原因。她想要保护我,把我与将要发生的一切隔开。这是最容易的解释。
我想我应该知道苏珊会来找我。
但还有一个复杂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