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苏珊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叫拉塞尔别再给他打电话了。”她哼了一声,“去他妈的。像没做过承诺一样,就这么消失了。”
“负心人。”拉塞尔一看到我就奚落道,“你总是跑掉,”他说,“你每次抛下我们,都让我们伤透了心。”
“孩子,”他说,“那个男孩。”
汤姆做了一个表示失败的手势。“这里就是个垃圾堆,”他急急忙忙地说,“你看不出来吗?”
“他在搞什么?”苏珊说。我不知道,因极度的尴尬而红了脸,尴尬又转化为恐惧:汤姆还在呼喊,匆忙跳下台阶进了水池。
他指了指那座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杂乱生长的草木、废弃的汽车和油桶、遗弃给霉菌和白蚁的野餐毯。这些我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领会在心:我已对他硬了心肠,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的话被汤姆突然的惊讶打断了。他站起来猛冲出去,哐当当跑下门廊,朝水池的方向全力冲刺,嘴里喊着什么我听不清的话,衬衣从裤腰里跑了出来。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脆弱的叫喊。
汤姆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解释只会让事情更糟。
“或者我可以把电话号码写给你。”汤姆说,“这是门厅的电话,但是你可以直接让我接。”
“所以呢?”
我能听到苏珊毫无遮拦的笑声波浪般从空气中涌来。
“他跳进去了。”汤姆的恐慌仍在全身回荡,裤子和衬衣都湿透了,脚被鞋子吸住了。
汤姆的离去让女孩们可以沉入自己的原始状态,不会被一个外来者的凝视打破,再也没有了安宁的懒洋洋的闲聊,也没有轻松的沉默温和地延伸。
“但没关系,”苏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这不是——”
“你那位特别的朋友呢?”苏珊说,“你的老朋友?”这声虚假的问候很空洞,她抖着腿,尽管表情一片空白。
我想着米奇。那一晚,他的欲望让他如野兽一般,让他不在乎我的畏缩,我的头发被压在他胳膊下面。他眼神蒙了雾,看我们是模糊的,我们的身体仅仅是身体的符号。
我想和她们一样笑,但不知为何,想到汤姆回伯克利去了我就很不安。关于院子里的垃圾,他的看法是对的,不仅如此,尼科也真的有可能受伤,还有什么呢?我注意到所有人都变得更瘦了,不只是唐娜,她们的发质也变脆了,眼底深处迟钝而枯竭。她们笑的时候,我瞥见了闹饥荒的人才会有的舌苔。我下意识地把希望都寄托在拉塞尔的归来上,期待他压下我念头扑跳的边角。
“没事的,”我说,“反正这里也没有电话。”
“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唐娜对汤姆说。她粗鲁地拍了拍尼科的头,像在表扬一只听话的狗。
“她们不像好人。”汤姆盯着我的眼睛说。他看起来像一个刚接受过洗礼的乡村牧师,湿裤管紧贴着腿,满眼真挚。
尼科。我脑中闪出他在水里沉默的身形,小小的肺里装满了水,往外喷溅着。门廊倾斜起来。我们匆匆赶到池边的时候,汤姆已经在把孩子从泥泞的水中往外拖了,很快就弄清楚孩子没事。尼科坐在草地上,浑身湿答答的,脸上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情。他用拳头揉着眼睛,把汤姆推开。他更多是因为汤姆而哭泣,这个奇怪的人冲他大喊大叫,还把他从池子里拽出来,可他刚刚玩得正开心呢。
“你知道什么?”我说,一丝惊慌烧红了我的脸,“你都不认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