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邻桌坐着一家三口,明明是新年,却都穿着磨损严重的旧衣服。那孩子脸冻的都皴破了皮,却还是一脸笑容,看着年轻的妈妈撕汉堡纸,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他惊奇的说:“妈妈,有肉肉!”
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她从来不会接受干妈的礼物或者是钱。而后来她就像所有市侩的女人,凶恶的对我说:“不要钱拿什么养你!你吃的穿的不要钱啊?!”
她耐心的剥开汉堡的纸,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不是没有想过拒绝妈妈。可是看着她日渐衰老的脸孔,她实在说不出口。
爸爸在监狱里折断了刷牙的牙刷刺进了自己颈部的大动脉。已然没有呼吸的他脖颈上有个血窟窿。血都凝成了暗红色,一块一块的。
她从小到大就活的不知人间疾苦,除了在莫非这人身上跌跟头,她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遇到痛苦难以度过。居惯温室的花朵怎么能抵抗风雨的洗礼?
我始终以为爸爸是睡着了。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又冷又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慈祥的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看着让人觉得心酸的画面啊!可顾平安为什么觉得那样羡慕?她要的一直都不是钱,不是地位,她想像这家人一样,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分享同一个汉堡,即使再苦再穷她也甘之如饴。
他一安顿下来就给顾平安打电话。酒店的房间很舒适却空落落的,他分外的想念着顾平安。拉开窗帘,眺望着远景,沈安平的声音懒懒的:“咱爸咱妈回家了吗?”
我独自一个人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干妈家。我喊她妈妈,她抱着我哭,我问她,你能让我回家吗?她还是哭。我哭着跪在她面前,她依然只是哭。
那天晚上她回城了。几天不见的沈安平从国外打来电话。他得了空去拜会恩师,派发请柬,一无所知的幸福着。
那时候我明白了。
顾平安将她点的东西全数送给了那个双眼会发光的孩子。她的笑容很苦涩,祝福却很诚挚。
我一直以为我会哭的,可是我没有。我把白色的被单盖在了爸爸的脸上。
孩子的童言稚语让这对年轻的夫妇双眼都泛上了泪花。年幼的孩子却不懂,只因为看到肉而兴奋不已,因为舍不得,他小口小口的吃,吃了一半还懂事的递给自己的爸爸妈妈。
人生第一次,我明白了死亡的意义。
年轻却清贫的妇人回头对他笑笑。他还似难以置信,又回头对他的爸爸说:“爸爸,是肉肉!”
那个会温柔喊着“非非,到爸爸这里来”的男人,我始终坚信他不是懦弱,不是逃避,他只是累了,所以选择另一种方式安眠。
九年前她选择了放弃我,九年后如是。
她想,人生总是有无奈和伤痛的。人在选择一些东西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要放弃一些东西。站在交叉路口,选择向左,自然就错过了右边的风景。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可能完美,所以她必须学会接受这些不完美,直到不悲不喜麻木不仁。
爸爸在狱中自杀的时候我还在学校上课。
比起沈安平,妈妈和家在她心里的地位重的太多太多。
那是一节数学课。满脸泪痕的妈妈将我从教室带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