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第102节
凤栖却比他冷静,听父亲只是絮絮叨叨责怪曹铮的无情无礼,抱怨自己的命运不济,她终于打断了说:“爹爹,女儿千辛万苦从忻州逃到磁州,是有重要的事要禀告爹爹。”
第120章
凤霈问:“对,之前听高云桐说起忻州的兵燹,你被温凌擒了吗?他是不是一直对你不好?”
“他对我好不好都不重要。”凤栖说,“靺鞨对我们大梁有着极大的怨气,也很觊觎我们的富饶。这次打着旗号,无非就是给入侵找个借口。”
凤霈很冷淡地“哼”了一声:“我那哥哥行事阴暗,反复无常,无怪乎人家生怨气。给靺鞨揍一揍也并不是坏事,才叫他以后要晓得说话算话、待人和善些!”
禅室仅小小一间,墙上一龛,供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前面香案上白瓷香炉里袅袅腾起稀白的烟。案前两个编草蒲团,四周拿锦裹边。
凤霈跪坐在一个蒲团上,心怦怦地跳,他低吟了一声“菩萨!”满心说不出的苦痛顿时漫上胸口,逼得眼眶都酸了。他对着菩萨深深泥首,不觉间泪水横流。
禅室的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晋王殿下,茶具备好了。”
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像个还未变声的少年,但凤霈何等熟悉那声音,他急急起身,揩去脸上泪痕,打开木门,等那人钻进来,又把门阖上了。里面地方狭小,第三人也进不来。
“他”一抬眼,凤霈的嘴唇就哆嗦起来。但倒是少年人把持得住些,轻轻摇摇头,把茶具摆在一旁小案上,说:“晋王殿下,小人开始烧炭煮水。”
亲爹居然是这个态度,凤栖一时有些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嗔怪道:“关起门来毕竟还是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现在这种时候,外敌当前,也计较不得。”
凤霈笑道:“亭卿,你何时变得这样迂?他把天下坐稳了,又会怎么对待我们父子、我们全家?以我们为恩人吗?嗯?”
“女儿不是迂腐!”凤栖抗声道,“我从易州,一路到幽州,再折转到应州、忻州……跟着军伍奔波吃苦并不算什么,然而看到北卢皇室覆灭,伪帝和全城官贵纳降的‘牵羊礼’,看到靺鞨一路奔袭,攻城略地之后百姓焦骨遍地,乃至生不如死。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战争中独善其身。”
凤霈声音放缓了些,说:“好,即便我一句兄弟不和的话都不说,请问,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办?我现在呆在这鬼地方,他一道圣旨都没有,就把我吊着。他要是直接赐死我,我也就乖乖去死了;他要是怕担杀弟的罪过,想软禁我,给个说法,我也就认了;现在这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说两句,牢骚又来了。
而且,很冷静地揭开火炉,加入银炭,吹至发红,架上银铫子。然后凑耳在门上听了听,这才转身扑在凤霈的怀里。
“爹爹!”她的声音闷闷的,不响,但仿佛在凤霈胸腔里反复地共振着,震得他泪如雨下。
“亭卿!”凤霈也不敢高声,捧珍宝般小心抚弄女儿的肩头,“我不是在做梦吧?”
打扮作茶贩的凤栖在他怀抱里摇摇头,低声说:“门板很厚,只要不高声,外头应该是听不见的。爹爹,我也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有回到故土的这一天!”
“可惜爹爹我却落得这样不堪!”凤霈老泪纵横,“父女相见,倒似鬼鬼祟祟的。我身边几乎没有自己的人了,连日常侍奉的女使,都是曹铮派遣的,我说了多少遍‘用不惯’,他也不肯换,只说我在并州的那些老人儿一时是没法过来。现在我连话都不敢乱说,连看到你,一时都不敢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