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第191节
面上犹不变色,表情松弛,举起笏板沉声道:“臣在河东,一心作战,未曾听见过对臣的谣言,若有,臣也一哂而已。”
凤震冷笑道:“那么,在河东作战时抗旨,是出于何等居心?”
曹铮抬眸直视天颜,只觉得皇帝鸢肩豺目,洞精党眄的模样叫人作呕。
他坦然地一揖,说话极其放肆:“官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恕臣直言:陛下遥制,失误极大,致使天武军损失惨重,我朝北军从胜势转为颓势,而靺鞨温凌所部却悄然穿插,直捣相州,兵锋直指磁州和太行八陉;如今又挟孟津渡,遥制洛阳,掳走晋王外嫁之女。臣以为,朝中有通敌而资和议的人,应当揪出来处死!”
只听“哐啷”一声,凤震把面前的御案都推倒了,案桌上摆放的笔砚与杯盏全部飞溅在地。
宋纲出神地仰头望了一会儿床顶,说:“我新得到一条消息,章谊前来谈议和的事,提到靺鞨有意放还一些陪前任官家‘北狩’的旧臣和年老嫔妃,但作为交换,也要我们送一些大臣和家眷过去。我感觉这里或许有威胁如今这位官家的意思。原汴梁府尹沈素节的妻儿这次就要北上,听高云桐说,沈素节是我们自己人,那么他妻儿前往,可以通一些消息过去。”
他叹息道:“我这几日啊,做梦总梦见故主。那位北狩的官家啊,当年的七哥儿,我在经筵给他讲过课……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曹铮抚膝不知说什么好。
而宋纲直视他道:“汴梁这位,有来自北面的威胁,怕自己的弟弟被放还抢夺他的位置,一方面会更奴颜婢膝听从靺鞨的话,一方面也会把精力更多放在防范弟弟归来上,与靺鞨会产生罅隙。老曹,该当牺牲的人不仅是我们,还有其他人,只是这会儿顾不得仁义,也顾不得旧情分,沈素节和你那位旧主,可以很好地牵制汴梁,给杞哥儿悄然回来的机会。”
曹铮何不顾念凤霄的恩情,不由潸然,好久才说:“是,我明白了。”
他今日已搜集或捏造好曹铮的所有罪状,打算一击致命,打曹铮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罪证俱在,曹铮喊冤也没有用,他再将曹铮下狱问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而曹铮的节度使印和虎符,则已经派自己的亲信过黄河去并州接管了,并州军被他指挥得分散在晋地和河东河北,即使是闹起哗变,力量也有限,组织也无人,还可以凭借温凌之手剿灭。
他借病苦心绸缪这么些日子,自感万无一失,却不料这曹铮如此大胆,先发制人,当庭就是一顿指责,连丝毫面子都没有给他这皇帝留下!
大臣们和内侍们都股栗失色,唯有曹铮面不改色,低头看了一眼“滴溜溜”滚落在自己面前的一个兔毫盏,可惜道:“好好一个建盏,却先摔损了边儿,再碰一碰只怕就要四分五裂了。”
不几日,宋纲病得更重了,他用歪歪扭扭的亲笔给凤震上书,说自己“狐死首丘”,希望能安葬在家乡。又说“臣风闻章谊回廷谈与靺鞨议和之事,臣以为万万不可,望陛下三思。”
…………
这么烦,凤震当然希望这个病歪歪的老头子快滚。反正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但又是朝廷彝鼎一般的老臣,不能随便杀害,趁这个机会,厚赏了一番,赐了一个没有用的太子太师的虚衔,让他风光回老家秣陵等死,也是作为皇帝优待老臣的一番做作。
但宋纲一离开京城,凤震就变了一张面孔,在召见曹铮的时候也不装病弱了,直接在大朝上说:“曹卿可算回来了,如今天下谣言纷传,多是言卿的不是。朕在汴梁也不知真假。今日大朝之上,各部都在,倒要听听曹卿对河东之战是怎么样的想法?”
曹铮心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