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

又是一个年底。

“噢，明白了。真希望宋老师在美国的客户都是皮包公司，那就太好玩了。宋老师请记我的电话和电传号码，我一定查出个皮包公司给宋老师做新年礼物。”

忠富嘿嘿地笑，不答。年中时候雷东宝顶着上上下下的骂名改革收入分配办法后，他的收入因猪价飞涨彻底暴涨。前不久刚发年终奖，他拿钱拿得心虚，他的收入甚至高过雷东宝。可忠富不善溜须拍马，不肯接雷东宝的话茬，虽然觉得雷东宝说得没错。

宋运辉拿来旁边的纸笔记下号码，完了忍不住问：“你以前说话很快，现在怎么说话像录音机变调一样慢？”

“忠富，我听徐书记的话，没错。你们听我的没错，忠富，服了吧？今年收入比你养鱼，多还是少？”

“没人跟我练中文，可我英语说得可快了。我真悲哀啊，听说这叫忘记根，忘记祖宗。”说着梁思申就用英语把前面的话复述一遍，果然叽叽呱呱就跟录音机快进似的，而且词汇量也大得多，宋运辉耳朵忙不过来。“我上次跟爸妈也是讲了好几天话才恢复过来。妈妈说，我现在只适合听儿歌。”

宋运辉笑道：“好啊，你把电传号给我，我明天上班发给你。给你个锻炼机会。我们一般于合同订立后凭信用证发货，对方即使是一个皮包公司也无所谓。听得懂我的话吗？”

“你也算聪明脑袋，也不看看，哪里还有再造两排猪舍的位置？我得把你旁边的屋子都腾出来，搬别处去，你这儿才能再扩。否则你让我造两层楼猪舍？”

梁思申慢吞吞地问：“皮包公司是什么？”

“可是，趁市面好，更应该把钱用到发展上，猪场要是再建两排猪舍，只有更赚钱。”

“就是没有办公室，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只有一两个人拎着皮包到处跑，皮包里面是钱、印章、发票、介绍信等全部公司家当。”

“书记，一天一个价啊，每天到士根哥那里批价钱，我都让他加几分。可价格这样涨，要猪的人还一早就来排队。我恨不得把那些猪娘也卖了。”

宋运辉听着哭笑不得。两人又说两句，梁思申说话费太贵，以后再打，就挂了。宋运辉心里很高兴，回过头，却见程开颜神色不悦地在一边发呆，心里立刻明白，不得不收起笑容，走过去若无其事地说了句“那么多年没见面，一时拿起电话就没话可说了”，就把事情打发过去。不过心里挺不喜欢程开颜疑神疑鬼，早上因为刘启明过来一次，她一直疑神疑鬼到现在，可是，梁思申那么小，又碍着程开颜什么事了？宋运辉觉得不可思议。可程开颜还是追问都说了些啥，宋运辉忍不住给了她一句“你怎么这么庸俗”。程开颜委屈得直哭，宋运辉也心烦得懒得去劝，本来挺好一个晚上，硬是被打破了。

雷东宝满意地站在一团温暖的臭气里，看着几头肥猪被赶上斜坡，赶进拖拉机，挤成一团地被运出养猪场。身边走来猪场场长雷忠富，忠富递来一支烟，雷东宝不吸，挥手挡回去，忠富也没强劝，全村都知道书记不吸烟，光喝酒。

外面，雪却停了，地上都没积雪。

01

“你又没集体观念了吧。都插蜡烛一样，这儿插一支，那儿插一支，从山头上看下来乱套套，像什么样。”

梁思申奇道：“这又怎么了？美国好多小公司是这样，有些就是在家里做买卖，只要资金实力好，信誉好，谁都不会歧视皮包公司，银行照样开信用证给他们。宋老师犯错误，不该歧视皮包公司。”

忠富小心地问：“大家会自己造新房，村里忙活啥呢？”

“我们这儿的皮包公司意义有点不同，这事说来话长，不浪费国际长途。这儿皮包公司打一枪换个地方，信誉不是很好。”

雷东宝道：“开春我再给你造排猪舍，只能给你造一排，其他的钱我要拿来改造我们小雷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