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
“我走哪儿去,车站都关门了。”雷东宝支起身,看着韦春红道,“你这儿别做了,收拾收拾跟我去小雷家,我们结婚。”
雷东宝一眼看到韦春红似笑非笑地在柜台里瞅着他们,却没迎岀来,心里不快。两人进去店堂,脱下外面的大衣坐下。韦春红指使下面服务员过去,她自己一直冷眼旁观。她开的是饭店,迎的是八方来客,见多识广,一看宋运辉的长相气质,再看雷东宝对宋运辉的态度,令她想到传说中的一个人,那就是雷东宝去世妻子的弟弟。韦春红的心凉了,以前还想着雷东宝的前妻不过是个农村女子,甚至可能还不如她这么个县城出来的,可看看宋运辉,人家姐弟能相差到哪儿去,见过那样妻子的雷东宝,怎么还可能看上她。
韦春红一听,整个人跟遭雷打了似的,站在原地簌簌发抖,“你……真……假……”
雷东宝一看,正好是韦春红的饭店,一时头皮发麻。但他又不愿花言巧语拐了宋运辉离开,心中嘀咕着谁怕谁,带宋运辉走进饭店。宋运辉不疑有他,看了门口告示板还笑着跟雷东宝道:“大哥,真巧,这家还用着你们的鱼和螺。”
“说没事就不能走,你让我哭痛快。”
雷东宝看到宋运辉反常去讨火柴时就已经警觉,连菜都忘记点,心中紧张得仿佛被戳穿什么似的,但见宋运辉问起,却还是老实回答:“是她,现在没了。”雷东宝的嗓门轻不了,韦春红听得清清楚楚。
“你还哭……”雷东宝束手无策,看着韦春红果真说哭就哭,下雨一样没个停。他烦躁地想了一想,拖起韦春红,将店门锁了,抱上三楼。……
宋运辉心中了然,但又不解,就这么粗糙一个人?他看不出韦春红有什么好,跟他姐姐比,真是连个手指头都及不上。回到桌边,他就直截了当轻问雷东宝:“是她?”
韦春红下去开门营业了,雷东宝躺床上看三楼装饰一新的房间。粉红的泡沫墙纸,滚花边的粉红窗帘,全新的镜框式家具,下面的软绵绵的席梦思。就是大热天躺着有些热。看来还真是冤枉韦春红,她的三楼可能是为他装的。
雷东宝口舌上不是韦春红的对手,被激得没话好说,腾地站了起来,可看看哭泣的韦春红又不忍心走,只得背过手去,不耐烦地道:“算我多管闲事,说吧,谁?”
“你什么眼光。”宋运辉心中一团说不出的闷气。
雷东宝说得看似不耐烦,韦春红听着却温暖,想着刚刚的委屈,又想到守寡以来的委屈,抽出拳头捶着雷东宝的胸口大哭:“你能管多少?你今天说管明天又不管,你由着我任人欺负……”
“你慌什么慌,要说就跟你说个清楚。”雷东宝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意思,趁此说清楚也好,省得看见宋运辉总内疚,“你也看不上吧?”说的时候拿下巴指指柜台那边,那边韦春红早已离开转进厨房去了。
雷东宝这拳头挨得莫名其妙,心说女人真是不能讲理,以前萍萍也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坏事都赖他身上,眼泪鼻涕也都抹他身上,净欺负他。可问题是韦春红的拳头有劲,让敲几下也就罢了,多敲他受不住,只得抵挡遮蔽,一来二去,变成他抱着韦春红哭了。雷东宝若是避着也就避开了,可真抱上了,却也不舍得放,紧紧抱着问:“到底谁啊?说啊。”
他这迅速出击,把韦春红打个措手不及。韦春红手忙脚乱地依言去拿火柴,却碰翻了下面台子的水杯,茶水洒了一桌。宋运辉一声不吭地看着,耐心等待,一直等到韦春红终于翻出火柴,他接了火柴,若无其事地说声“谢谢”就走。后面韦春红却是看着宋运辉的背影发怔,这小伙子恁地厉害眼神,好像要揭下她画皮似的锐利。韦春红须得深深呼吸几口才安稳下来,不敢再看那边。
再想刚才韦春红躺在他怀里说的那些委屈,说到底女人再泼辣,还是女人。以前人家都说萍萍能干厉害,可他看来看去萍萍就是个小女人,韦春红也是。原来一个女人家开家饭店不容易啊。
宋运辉看看不瞟老板娘一眼的雷东宝,将服务员拿来的菜单推给雷东宝,自己忽然起身,迅速走到柜台边,逼视着韦春红道:“请问有没有火柴?”
雷东宝正想着,韦春红轻轻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有啤酒一瓶,醉鸡、熏鱼、拍黄瓜各一。韦春红轻轻把东西放桌上,看一眼雷东宝,又低眉一笑,轻道:“你先随便吃点儿,我忙去。你别走啊。”
虽然韦春红知道自己已经不大可能,可看到宋运辉,总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两眼直直地瞅着宋运辉,看得宋运辉都能感觉到有人注目,追寻过去,却见就是那个女老板。宋运辉心中起疑,他看得出那女老板的目光不是常见仰慕他的女孩的目光。
“何必……”宋运辉还没说完,就被雷东宝伸手一把按住。他只得坐着不走,看着雷东宝道:“不说这些……对了,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你对士根哥的意见重视一些,别总打击他。”
韦春红也死死抱住,却紧着问一句:“你急什么,有事去是不是?”
“怕什么?”雷东宝眼睛一瞪。
“没事,你爱哭哭。”
宋运辉点头:“那你还不拦住我?走吧,趁菜还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