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
红伟只得大声道:“书记,我问你劳保发不发,这个时候不能惹众怒,一定要发。”
“你的意思是,书记这回抓牌没抓对?”
雷东宝大掌一挥,道:“这几天没钱,等有钱立刻发。明天让小三出个通知,说明一下情况。你不当家,只看到你爹娘等钱用,你没见我这边每笔钱都是火烧眉毛才发出去。”
“不瞒你说,红伟,我心里有两个字:踏实。我扩张得虽然不快,可是一步一步都是看准市场需求来走,每一步走出去,我都是心里有底。不像过去,别看老大的沼气池很噱头,还全市第一家养牛蛙养罗氏沼虾弄得轰轰烈烈,可我一直提心吊胆,总是摸不准书记决策的准头。好像是遮住眼睛做事,蒙对一个是一个,没有延续性的规划,没有可预见的长远。可是我这话跟书记没法说,一者他不会听,二者他做的事好像总是抓大牌总是抓对牌。我只有出来做自己的,起码落个心里踏实,你信不信,我的规划都可以延伸到三年后。”
红伟发了半天呆,才要跟雷东宝说,却发觉雷东宝早已走远。他只有叹一声气,他知道雷东宝也不易,忙得都一头扎在小雷家不回城了,换他早挺不住,起码得生几天病。红伟想了想,回到家里先一个电话打给正明,再打给小三和其他相关人等,将承诺传达出去,然后才敲响雷东宝家的门,告诉正捧着饭碗吃饭的雷东宝如此这般。
忠富道:“我不知道,没人带头,我看难反。能带头的你或者正明,除非你们以后不想做事了,要是宋总不满,你们以后还想做人?”
雷东宝的反应不出红伟所料。他见雷东宝捧着饭碗的手一动不动,凝固在半空,而一张脸却如充血一般,涨得通红。红伟心中担心,真怕雷东宝出事,连忙伸手拍打,道:“书记,说话,说话。”
红伟点头:“我也在想士根的话,你说大家会不会反?”
但雷东宝过好久才回过神来,手中饭碗“啪”一声掉落桌上,一丝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底部滚出:“没指望也好,也好,索性无赖到底。”
有来来往往的村民听见两人的大嗓门,都竖起了耳朵,听雷东宝会给出什么说法。
“没事的,关键的人都有股。”
雷东宝一刻没让大家等:“就算停一个月,也死不了人。”他今天吵了一天,大嗓门刹不住,说出来的话如敲锣打鼓一般,与闻者众。
忠富道:“凭我对你们几个的了解,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别以为村里其他人都是傻瓜,总有几个脑袋清楚的。”
红伟想到雷东宝的身心可能还处于战斗状态,怕他再大声说出什么,只好闷声不响。
“不敢,我跟你们不一样,从开始就没心服口服。红伟,我在想士根的那三条,不能不说,士根以前做到老二,还做得让人心服口服,水平到底是有的,你看这三条,眼光毒辣。”
红伟趁机道:“看来要过一段苦日子,书记,先把村里大家安抚好,把劳保发了吧。现在村里已经没一块可种的地,大家都指着劳保吃饭,别处没地方刨食。”
红伟依言不语,猪头肉下酒,好好思考忠富的话。果然,他们雷霆的规划除了铜厂因为以前由项东设计项东规划,还有头绪可循,其他的现在回想起来大多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缺乏连贯。他以前有意不多管雷霆闲事,免得与其他人员冲突,因此没觉得怎样,现在还真不能回想,这一回想,他心里不踏实起来:“忠富,你闷声不响,蔫主意太多。”
雷东宝却并没听红伟说什么,自言自语地道:“真要把所有安装停下?还是停下没优势的铜厂铸造车间?”
忠富犹豫一下,道:“我不大方便说,你喝酒想想,对比对比我的三年规划。”
红伟脸色大变:“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但祸不单行,红伟还没跟着雷东宝走进生活区,一个做外贸的朋友打来电话,说新闻已经出来,中国承诺人民币不贬值。红伟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么多日子来,天天几乎烧香念佛地盼着人民币贬值,没想到晴天霹雳。那外贸朋友在电话里悲哀地说,承诺都出来了,看起来起码三个月之内,汇率咬紧美元。
忠富却道:“红伟,你先自保。你们那个不归属雷霆的公司名不正言不顺,要是别人捏了把柄,存心搞死你们的话,书记首当其冲,你老二。”
如今这样的状况再拖三个月,对雷霆意味着什么?红伟用脚指头想都不会想错。
“我当然不会,于情于理都不会,做人这些义气肯定有。我担心正明已经估摸到宋总不满书记,有些蠢蠢欲动,我回头踢正明一脚,别以为书记上面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