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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摘书网独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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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特来了,洪钧聊了一会其他的话题,就直言相告:“据我所知,我现在的老板正面临麻烦。”皮特不由自主地探身向前,一言不发地听洪钧诉说科克弄虚作假夸大业绩,并在事发后嫁祸于人的经过。他时而惊讶得瞪大眼睛,时而双眉紧锁不住地摇头以示对科克的不耻,时而叹息一声用目光对洪钧倾注无限的同情。听完之后他沉默良久才说了句:“jim,我相信你。”洪钧趁势说:“peter,我建议你尽快和斯科特谈一次,最好马上见面谈。斯科特和科克的关系很紧张,斯科特需要知道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事,他需要你。”皮特关切地问:“jim,请你告诉我,维西尔亚太区的业绩真的会做出修正吗?”洪钧刚才就一直纳闷皮特听到内幕之后竟没有半点兴奋,见他还在纠缠于具体的业绩数字便不客气地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担心那些数字呢?”“因为……”皮特迟疑一下才说,“因为ice在亚太区最大的项目——第一资源广东公司——也出了问题,我们可能不得不把它从去年的销售额中拿出来,我的数字会更加难看。”洪钧非常意外,他只听说广东第一资源的系统集成标在签过合同之后,仍然有人告状要求重新招标,但没想到连软件标也面临同样命运,这才悟出皮特的犹豫不决是因为他自己也正麻烦缠身,不禁怀疑道:“你也做了科克做过的事?”“没有,当然没有。”皮特连忙否认,“你的老板遇到的麻烦是他自己制造的,而我遇到的麻烦是令人讨厌的下属制造的。”他决心已下,随即把俞威在广东第一资源的所作所为讲了出来。洪钧听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对皮特说:“所以,不必再把眼睛盯在两家公司的业绩上,新公司更需要的是守规矩的人而不是麻烦制造者,斯科特应该明白这一点。”皮特接受了洪钧的意见,等两人把下一步的细节商议妥当,皮特伸个懒腰,把目光投向一片朦胧的窗外,说:“jim,时间过得太快,两年多了,可是那些旧ri时光就像是在昨天,你不觉得吗?真让人伤感,好在你和我终于又走到一起了。”洪钧的心情非常复杂,只好冲皮特笑了笑,仿佛自己也为今ri的重聚感到欣慰。走到大堂正准备分手时,皮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对洪钧说:“我知道现在谈这个未免为时过早,但我已经忍不住设想未来的新公司将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团队。jim,我想给你提一个建议,就是david,他真的很出sè,我认为由他担任新公司的销售总监非常合适,我希望你会认真考虑我的建议。”洪钧一边和皮特握手一边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非常了解david。”俞威很不幸地出了车祸。当他刚和一家猎头在翠宫饭店谈完,开着车去亚运村赶赴另一家猎头的约会时,接到突然来到běi jing的皮特的电话,要求他速回办公室见面。俞威急着赶回去,抢过健德桥下的十字路口时,和一辆大货车相撞,当场晕了过去。所幸的是,俞威除了有几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之外没什么大事,尤其是大脑丝毫未受损伤。俞威在北医三院的骨科病房住了几天,手术已经做完,但因为左腿的股骨和髌骨伤得不轻,还不能下床,只得靠老婆和护士、护工伺候。俞威住的是间三人房,他的病床紧靠门口,中间的病**是个老头。俞威知道老头的老婆已经比他先走一步,剩下老头和众多儿女。这几天,儿女们轮班来探视陪床,他和每位都聊过不少,却始终搞不清他们之间的长幼次序。俞威发现老头的儿女们好像都把这间病房当成了他们议事的场所,每逢交接班都会与上一班或下一班的兄弟姊妹发生热烈的讨论甚至争执,而独自当班时又都会拉住俞威说个不停,却都极少和老头说话。俞威印象中他们最常对老头说的话就是:“尿不尿?”那些儿女似乎都觉得俞威有身份有见识,总希望俞威能替他们“评评理”,弄得俞威不听也得听,从不同角度把老头一家的是非恩怨、好恶亲疏了解个大概,无非是围绕房子、票子、孩子的一桩桩鸡毛蒜皮,但在他们眼里都比老头的病要紧得多。躺在病**,俞威渐渐喜欢上了和临床的老头聊天。俞威的身体ri见康复,行动越来越自如,离出院的ri子也越来越近。他不想出院,医院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这里每周重复的几样饭菜似乎比当初的各sè山珍海味可口得多,单调而规律的起居就像一个难以抗拒的节拍器,让他的生活节奏减慢下来,沉浸在难得的简单和安逸之中。他也惊奇地发现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与他毫无利益纠葛的人,虽然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本楼层,手机也经常一两天不见动静,但恍然间世界仿佛比以前大了许多。还有一桩令他深感意外的事,他忽然意识到这一个月下来居然一支烟也没抽而且从未感到难熬,可见无论多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无意间说改也就改了。俞威正靠在床头陪旁边的老头怀旧,听见门外不远的护士站有个男人问话:“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俞威的病人?”“往前走,10号床。”护士回答。10号**的俞威立刻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却继续和老头恳谈,故意不看门口。很快,有个人走来在门口站定,俞威装作并未发觉,倒是老头刹住话头注视着来人问道:“您找谁啊?”洪钧微笑着回答:“我找他。”俞威这才扭过头,淡淡地说:“是你呀。”洪钧两手空空,拉过凳子坐下说:“我没给你带花来,因为你肯定转手送人,借花献佛可是你的拿手好戏。”俞威只干笑一下,洪钧又说:“咱们多长时间没见了?两年多?”俞威点头:“嗯,没多久,人这一辈子就是一眨眼的事,两年多算什么。”洪钧没想到俞威的话里居然有一种禅的味道,也就把原本预备抒发的感慨收了起来,打量一眼病房,问:“怎么没要个单人间?不讲排场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单人间很少,我住进来的时候没有空着的,现在这样挺好,几个人一起住热闹,单人间太闷。这个老爷子见识多了去了,比你我都明白事理。每天和老爷子聊聊天,让老爷子开导开导,比什么心理咨询都管用。”洪钧忍不住又看一眼老头,不知道俞威何时变得如此超脱。俞威只淡淡一笑,注意到洪钧才坐下没几分钟便显得心神不定、频繁向门口张望,就说:“你别cāo心了,linda不在,她一次都没来过。”洪钧的心思被俞威看穿只好坦白说:“我还一直担心在你这儿和她碰上。”“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她,男人对她来说就像车,她就像在路边搭车的,能搭一段是一段。如果车没油了、爆胎了或者方向不对,她二话不说就会换一辆,她前一段路搭的是你,这两年多搭的是我,眼下我这车差不多报废了,她早下车找下一辆去了。哎,你是不是还惦记她呢?要不你再让她搭一段吧。”

洪钧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谈不上惋惜也没有半点庆幸,觉得俞威和琳达的分手似乎对他们本人都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担心分手之后这两人又会去祸害若干某女和某男。听俞威把祸水引向他,忙说:“算了吧,我这车比不上你的载客量那么大,不像你多多益善的,我是双座跑车,车上已经有人了。”俞威笑呵呵地自嘲道:“我如今就是一副轮椅。”洪钧问:“听说你已经离开ice了?看你这样子应该很快又可以生龙活虎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可能先好好休息一段吧,刚躺了一个月,上瘾了,等我什么时候歇够了、闲得慌了,再考虑做点自己的事。”“你以前在哪家公司还不都是在做自己的事。”见俞威居然被揶揄得脸有些红,洪钧又笑着说:“说真的,咱俩好像是有缘分,以前是背靠背齐心合力,后来是面对面你死我活,斗来斗去的倒好像谁也离不开谁了。”俞威开心地大笑起来,不小心牵动左肩膀尚未痊愈的旧伤,疼得他吸一口凉气,苦着脸说,“可惜啊,以后我不陪你玩了,只好辛苦你再去寻找新的对手吧。”洪钧闻听之下,不禁想多看几眼如今躺在**的这位冤家对头,一身不合体病号服里的俞威,有意用被子把左腿密不透风地遮盖住,面sè显得比当初白净一些,眉目间已经很难感受到往ri的霸道,倒是颇有些从容淡定。洪钧略带迟疑地说:“既然以后做不成对手了,有件事还是趁现在告诉你吧。你这次从ice下课,小谭的确是‘功不可没’,不过你也别只恨他一个,以他的功力还不至于轻易把你扳倒。我和peter算是做了个交换,彼此帮忙,各得其所吧。”“你这是内疚,还是得意呢?是想请求我原谅,还是想让我死个明白?”俞威冷冷看一眼洪钧,随即又说,“旁边那间病房的14号床是个跨栏运动员,据他讲跨栏的都不愿意把栏架踢倒,那样既减缓速度还容易受伤。人这一辈子就像是在跨栏,我碰巧就是横在你前面的一个栏架,你是迫不得已才把我踢倒。要是换了我,没准还要踢倒了再踩一脚。其实谁也不是有意和谁为敌,没办法,谁都想跑到别人前头,路太窄,难免磕磕碰碰。我倒是从心里感谢你,你从背后推一把倒成全了我,不然我可能永远不能自拔。”

洪钧不禁怀疑这里究竟是骨科还是心脑外科的病房,怎么俞威好像不只是在骨头上钉了几颗钉子,倒仿佛连心脏和大脑都换了?他又怀疑这里究竟是病房还是禅房,怎么俞威忽然变得字字珠玑、参破红尘了?洪钧正揣度俞威是不是企图麻痹他,俞威却问道:“刚才你说peter和你各得其所,怎么?他已经把你老板挤掉了?”洪钧顿时放了心,眼前的俞威还是他所熟知的那个,回答说:“我老板科克已经在2月底离开维西尔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peter会做新公司在亚太区的头儿。”“中国区的头儿当然非你莫属喽,恭喜你啊,如愿以偿。”俞威忽然又笑起来,这次特意用右手抱住左肩,尽兴地笑过之后,他直视着洪钧的眼睛说,“不过,有句话我也趁现在告诉你吧,难道你自己没意识到?你处心积虑折腾这么多年,不就只是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一切都回到原地了吗?新公司大概会起个新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新东西吗?peter还是你的老板,小谭还是你的下属,人还是这些人,事还是这些事,这样一个个圈子地兜下去,什么时候能跳出这个圈子?这样活一辈子我都替你觉得没劲。”洪钧内心也对和皮特、小谭这一班人重又搅在一起觉得别扭,但总宽慰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经俞威一说,他不禁悚然心惊,却又故作坦然地说:“这是螺旋式上升嘛,历史虽然有时惊人地相似,但不会简单地重复。”俞威不打算和洪钧争辩,转而说:“医院真是个好地方,建议你找机会也进来住一段,以前没工夫想的可以静下心来想一想,以前想不清楚的也许就豁然开朗了。”洪钧走了,继续兜他的圈子去了,俞威拄着拐杖踱到窗前向病房楼外面眺望,从这个位置看不到进出病房楼的人。他正怅惘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遇到洪钧,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兜的圈子和洪钧的有没有交汇点,背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您二位一看就知道,都是人jing儿,可就是活得忒累,何苦来呢?”维西尔和ice这两家公司都已作古,合并而成的新公司终于正式登上全球软件业的舞台。皮特荣任新公司主管亚太区业务的高级副总裁,而洪钧则担任新公司的中国区总裁,再一次成为皮特的直接下属。

两家公司原先的办公室都继续使用,为了防止两家的员工自成派系、互不融合,洪钧特意把两套人马打散后混合安置,市场和销售部门集中使用ice的办公室而技术和内勤部门使用维西尔的办公室。洪钧自己也从维西尔的办公室搬到了ice的办公室。重新踏入自己当年在ice的那间办公室时,洪钧步履有些迟疑,他走到大班台后面,深吸一口气,痛下决心在高背皮椅上坐了下去,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诗:“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立刻心思一动,从大前年的8月那个闷热的夏ri至今,已经正好过去了三十二个月,这一大圈绕得真是够远的,一绕就是三十二个月,洪钧喃喃自语:“我回来了。”小薛如今的顶头上司是小谭,但他仍然不理解洪钧为什么点名让他转到业务发展部,他想跟着李龙伟继续做大项目,或者哪怕在华北区做销售也行,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做销售能挣更多钱,只是因为他和小谭的第一次谈话就让他感觉小谭这人有点“yin”。小谭却明白洪钧把小薛塞给他的用意,他本想从外面招人全新打造一支小小的“谭家军”,结果洪钧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把几个洪钧认为能干而可靠的推荐给了他,其中就包括这位小薛。小谭和小薛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厅里等候飞往宜昌的航班,他们瞄准的下一个很有宏伟前景的目标是三峡工程。在他们眼里高峡出平湖围起来的不是水库而是金库,从里面随便抄上一把就是个不一定绝后但一定空前的大单子。小谭望着远处商务舱休息室进进出出的人,主动对小薛挑起话题:“浙江第一资源那个单子真是你一个人跟下来的?”“我只是个马前卒,跑龙套的,算我运气好,白捡了这么个大项目。”小谭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过谦之辞,先点下头表示认同,接着摇头道:“我看不止是你运气好,jim的运气也不错。”小薛当然不会擅自替洪钧谦虚,立刻说:“我不觉得洪总靠的是运气。”小谭又摇头:“jim怎么不是靠运气?我当初和他共事过好几年,这回隔了两年多又在一起,我就看不出来他在哪些方面有大的提高。凭什么升上来?还不是凭运气?其实越大的官越好做,古今中外都是这样。”小薛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用沉默表达一切,他也知道和新老板话不投机不是个好兆头,但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完)

宫总早已领悟到郑总话里话外的含义,更感受到这里面的分量,郑总什么具体的都没说,但好像又都点到了。宫总说:“郑总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从大局着眼,转变思维观念和工作方式,尽快适应新的岗位。我很感激你今天和我讲了这么多,这些话让我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在当前是一副很好的清醒剂,在今后也有很大的指导意义。应景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一定会着眼于浙江工作的全局,不再犯以前那种本位主义的毛病。”这番话,按说已经足够诚恳,没想到郑总居然仍不买账,他慢悠悠地说:“我再筻乱痪洌作为浙江的一把手,只着眼于浙江是远远不够的,还是要站得更高一些,不要画地为牢把自己局限在一个省公司,要多顾全大局,要充分领会集团的整体意图。”宫总已经明白这一关不好过,他也已经确信郑总想听的是什么,他双手在膝盖上搓了搓,又把身体朝郑总的方向挪了挪,痛下决心似地说:“郑总,今天在这里我就向你表个态吧……”第二天,集团的卢总和人力资源部部长连同浙江第一资源尚未交接的原一把手和宫总一起飞到杭州。随即就召开了浙江第一资源全体干部大会,浙江省委组织部也派人出席,会上正式宣布了原一把手的离任和宫总的接任。小薛听到消息头就大了,他觉得宫总成为一把手就等于宣布了维西尔的死刑,就又来了那股犟劲,非要马上飞去杭州。李龙伟内心同样悲观,但觉得小薛此去于事无补,便一起来问洪钧。洪钧记着郑总在国庆前曾对他说的话,果然他的诅咒令宫总不降反升,但他又从郑总当时的态度上隐约感觉,这事不见得一定是坏事。洪钧不愿多说,便赞同李龙伟的看法,劝慰小薛现在去杭州意义不大。小薛执意要去,说是洪钧曾讲过,在关键时刻一定要尽量离客户现场近一些。小薛如愿以偿到了杭州,却发现正如洪钧所言,除了额外多花一笔差旅费用之外,与他在běi jing的情形并无二致,想见的人一个也见不到。但他总算打听出来省公司马上要召开第一次由宫总主持的工作会议,眼下各级头头脑脑比他还要紧张得多。10月的最后一天,小薛正百无聊赖地呆在香格里拉的房间里,手机响了。小薛刚看清是浙江第一资源财务部部长的号码,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没消息的时候盼消息,消息来了却怕是坏消息。财务部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小薛呀,消息听说了吧?”小薛又惊愕又急切地回应:“没有啊,什么消息呀?”财务部长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满足之后却更不急于揭晓谜底,而是从头开始倒叙整个工作会议的过程。noma工程招标事宜被列入工作会议的最后几项议程,由综合部部长陈述各项评标情况之后,鉴于会议时间所剩无几,且众人看似也没有发表意见的强烈愿望,宫总便说:“我讲讲我的看法。noma工程不只是咱们浙江的一项重要工作,更是集团整体战略布局中的关键环节,咱们是最先上马的七家省级公司之一,这表明集团不仅充分肯定咱们已经具备相应的基础条件,也对咱们抱有厚望,咱们一定要为集团下一步全面铺开noma工程积累成功经验,而不能提供反面教训。要想保证浙江的noma工程顺利实施,既要充分调动公司上下的积极xing和创造xing,也要时刻谨记浙江的项目是集团整个noma工程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具体cāo作上,既要虚心接受集团的指导、切实执行集团的部署,也要认真借鉴兄弟公司的经验;要把身子放低,不要固步自封;要强调协作jing神,不要搞本位主义和地方保护主义。”众人都被宫总一连串的“既要……也要”和“几要几不要”绕晕了,只觉得这和宫总以往“依据自身特点、发挥自身优势”的调子不尽相同,综合部长指了指摊在桌上的材料,问道:“具体结论怎么下呢?”宫总把各项子标的厂商总评分排名拿起来看了看,说:“具体的,今天可能来不及细谈了,我的想法是总体上要尊重这个排名,这是很多人辛勤工作的成果,但也不要完全拘泥于它,再科学的东西也难免有误差。对于评分非常接近的胶着情况,我想提这么两点意见吧:优先考虑在集团推荐的小名单上排位靠前的厂商,优先考虑来自于省外的厂商。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就把这个结果上报集团。”众人都表示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议决了。财务部长的叙述也结束了。小薛愣愣地等了一会儿,才木讷地问:“完啦?宫总什么具体的都没说啊。”财务部长顿时泄了气,说:“你要是连这些再听不懂,还不如干脆回běi jing守着传真机等通知吧。”小薛谢过财务部长就给洪钧打电话,洪钧听到宫总的那两点“优先”就高兴地说:“小薛,你真是一员福将!马上给larry打电话,也要让他睡不着觉。”等洪钧简单解释了几句,小薛才竭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问道:“那……亚讯泛舟是不是也中标了?我要不要给范先生打个电话告诉他?”“多此一举,我相信他知道得不会比你晚。”洪钧笑着又说,“你以为他的‘亚讯’那两字是白白挂着的?亚讯股份一直都没闲着。”第一资源集团首批实施noma工程的七家省级公司的招标阶段基本落幕,除江苏之外其他的四省两市都已将评标结果上报集团总部,维西尔继浙江之后又在běi jing、河北和山东中标,而ice则拿下了广东和上海。江苏的招标启动得并不算晚,却迟迟无法拍板定案,几项子标的形势都不明朗,软件标是维西尔和ice僵持不下,而系统集成和大型硬件系统两个标更是乱作一团。江苏第一资源的老总决定先静一静,集团也不催促,说留个尾巴过年也行。凡是已出结果的项目都有人告状,浙江是最先结束评标的,所以告状的也最多。失利的厂商纷纷把那纸承诺书抛之于脑后,每个子标中都有人署名或不署名地向集团、部里甚至国务院、中纪委告状,有的外企居然连本国驻华使馆的商务参赞都调动起来,指斥第一资源没有按照国际惯例办事、没有给与外商平等的国民待遇,而本土企业则控诉第一资源歧视民族品牌、崇洋媚外、严重损害了民族产业的发展,并在互联网上发动网民声讨。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各个省市各项招标告状的都是风起云涌,反而没有人当回事了。信访办的人把一批告状信转交给第一资源的时候还说it行业的人素质就是高,连告状都一律只用电子邮件。

这天早晨洪钧刚上车,科克的电话就来了。洪钧奇怪,正值年终科克不在亚太区各地督战反而跑去总部做什么?科克却已经在越洋督战,他直截了当地说:“把我想听的数字告诉我。”洪钧早已把第一资源四个项目中标的情况向他通报过,此时刚重述了一半,科克就打断说:“我要知道的是,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记入销售额。”“还需要一段时间,要先签正式合同,然后发货,然后向客户开具*,那时才能记入公司的销售额。”科克追问:“什么时间签合同?”“争取在年底前,但可能有一两家会拖到明年的1月份。”“jim,你听着,我要你保证在12月31ri之前和这四家客户都签订合同、都发完货、都开出*,我要你保证这四家的销售额全都出现在维西尔今年的财务报表上。”科克断然地说。“可是……只有三个星期了,这很困难,客户不一定会按照咱们的时间表行动。”科克不耐烦起来:“这是你的问题,不要让我替你找解决方案。”随即又勉励道,“jim,我相信你能办到,你不会让我失望。”洪钧只好表示尽力而为。科克又问过其他几个快签的项目,但好像嫌弃那些都只是杯水车薪,再三要求洪钧全力以赴,确保第一资源的四个项目都能记入今年的销售额。洪钧正发愁如何推动第一资源尽快签单,科克又问:“ice拿到的那两个项目怎么样?会比我们先签合同吗?”洪钧觉得好笑,两家在同一项目上一决高下很正常,但各自已经赢得的项目又何必在合同签订时间上争先恐后呢?便回答:“情况应该类似,但我们要签掉四个,而ice只有两个,所以他们也许能在年底前都签好。”科克听后显然更加忧郁,又问:“那两个项目有多大?”“上海第一资源的金额并不太大,我估计和běi jing第一资源的金额大体相当。上海的项目就是这样,刚开始似乎都将是大单子,但一定会越做越小,因为上海的客户对每一分钱都会jing打细算,一定要把卖方逼到走投无路才肯罢休。”

“南方的那个呢?”“我正觉得广东第一资源有些奇怪,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大的超级项目,可是据我了解,金额好像只比浙江稍多一些,这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我们没有参与广东的招标,ice并没有遇到有威胁的竞争对手,不应该把报价压得那么低。”科克显然无意探究其中的奥秘,但比刚才变得轻松不少,说道:“看来,我们四个项目的销售额加在一起肯定会远远超过他们的两个。”觉得广东第一资源的中标金额蕴含蹊跷的还有小谭,照他一直以来的估计,广东的单子应该至少比浙江的大一半,而俞威当初对项目金额的预测也是如此。可是,俞威在最后一刻报给广东第一资源的投标价却大幅缩水,令小谭和皮特大吃一惊。皮特责问俞威怎么敢擅自加大折扣,俞威则理直气壮地说折扣确实不小,但并未超出早前申请到的最大折扣上限,最后关头他也来不及再做请示。皮特又问为什么这么保守,难道不能少给一些折扣或者多报一些产品吗?俞威叫屈说他何尝不想报得更高,但客户对ice的产品,尤其是北亚研发中心搞的汉化版缺乏信心,技术评分难免被压低,如果价格再居高不下就危险了。小谭也质疑说广东的标把握最大,为什么反而给出最大的折扣?俞威毫不客气地说小谭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问他,如果按小谭的意见报高价,一旦项目丢了谁负责任?小谭被噎住了。随着项目的进展,小谭愈发疑窦丛生,ice在广东第一资源波澜不兴地顺利中标,而俞威却很低调。小谭觉得俞威的收敛和保守与其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便决意揪住不放,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同样下狠心要对俞威揪住不放的是邢众,包括翔远科联在内的信远联属下多家关联公司在第一资源各处项目上全线失利,。邢众反思之后,把失利的原因归结为遇人不淑,正是俞威这个合作伙伴害得他如此之惨。邢众把小谭约出来商量有什么办法能够扳倒俞威,尽管两人都没有掌握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小谭肯定地下了结论:“广东第一资源的单子,我敢打赌,俞威一定搞了什么猫腻。”科克从硅谷回到新加坡之后,每天给洪钧打一通电话,催问几个项目的进展。洪钧回想前两年的年底好像都没见科克如此心急火燎,不过也许是因为自己当时无缘直接领教科克的疯狂。前年年底时,洪钧的上面是杰森,而去年这时候他上面是韦恩,洪钧不由得怀念起那两位老领导了。李龙伟和小薛被洪钧派去杭州,明令不拿到客户签字盖章的合同不许回来,而洪钧自己就在běi jing——石家庄——济南组成的三角形上来回奔波。

客户都不理解,郑总也在电话里**地说:“12月和1月能有多大区别?难道明年你们公司就不存在了?”洪钧心情益发沉重,倒不是因为郑总拒绝帮忙,而是因为郑总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洪钧好像被点醒了,科克近乎歇斯底里地要把所有合同都在今年内签掉,的确有些像是世界末ri即将来临,仿佛过年以后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年底的倒计时一天天临近,形势也一天天明朗,能做的越来越有限,而科克也更加变本加厉,他当然不会听天由命地接受结果。这两天洪钧已经从科克的口风里察觉出他在打什么主意,不免担心起来。偶尔打一些擦边球在所难免,但如果是彻头彻尾的弄虚作假,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洪钧给科克发了几封电子邮件,请他明确指示在当前形势下应该怎么做。科克全然不予回应,而每天的电话却一个不少,洪钧便知道科克绝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白纸黑字的证据。洪钧专门把菲比的mp3借来,放在桌上的直线电话旁边,打算等科克的电话一来他就免提通话,同时用mp3录音。不料,科克却只打他的手机。洪钧狠下心淘汰掉用惯的老款诺基亚,去买了一部可以在通话时录音的手机,虽然每次只能录三分钟,但应该绰绰有余。这天临近中午,科克的电话又来了。洪钧把刚投入使用的新手机贴近左耳,左手的中指搭在手机右侧的录音键上待命,心里比往ri多了几分紧张。科克早已不再寒暄,直奔主题:“有什么最新消息?”洪钧硬着头皮回答:“我们与河北和山东的谈判刚刚结束,双方对合同和附件都已达成一致,客户内部需要走一下流程,相关几个部门全都签字之后才能在合同上正式签字盖章,大约还需要五个工作ri。浙江和běi jing进展得更快些,谈判在上周都已完成,目前正在会签阶段,最早下周可以拿到合同。”科克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问:“你说的是乐观的情况,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洪钧解释道:“客户内部流程中每个环节都可能拖延,我们争取不让流程变成黑箱,但即使我们掌握到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什么,仍然无法跳进去直接推动,所以有可能在31ri之前拿不到合同。”“根据会计准则,不可以单凭一纸合同就认定销售额已经发生。31ri之前不仅要拿到合同,还要向客户发货,还要把*开给客户!”科克严厉地说。“但是下周就是圣诞节,美国的产品部门都要放假,我担心他们能否及时向中国发货。”科克沉吟道:“如果由维西尔中国从běi jing向客户发货,是不是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了?”“维西尔中国只有权向客户提供软件的临时版本用于评测或试用,客户购买的正式软件产品只能由总部发货。你知道,总部担心中国有盗版问题,一直不肯授权让我们自行发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科克烦躁地打断,“我问的是,如果你们把临时版本发给客户,假称就是总部经由你们转发的正式产品,客户能分辨出来吗?”洪钧暗叫一声“该死”,深恨自己刚才反应不及没有录音,更恨不能时光倒转。他抱有一丝侥幸地想再试一次,便轻轻按下手机的录音键,问道:“你的意思是,维西尔中国将临时版本假冒为总部提供的正式版本从běi jing发给客户?”电话那端沉默了,过一会儿才又传来科克的声音:“jim,我要求你保证,客户一定会在31ri之前签字验收维西尔发给他们的产品。你必须保证在31ri午夜之前向客户开出*,并记入销售额上报给亚太区和总部汇总。”这番话滴水不漏,洪钧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科克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滑得像条泥鳅,想要套住他决非易事,但仍不甘心,又问:“发货和开*毕竟可以由维西尔控制,现在看来关键是合同本身,如果客户要迟于31ri才签合同,我们可以考虑其他的解决方案吗?”“jim,今年剩下的最后10天对我们至关重要。你,和你的团队,今年都干得非常出sè,你们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你们肯定记得那些困难和焦虑的riri夜夜。难道你和你的团队不希望这些努力早一天获得回报吗?”洪钧听着科克极富感染力的说辞,知道科克的攻心战术正处于动之以情的阶段,暗自盘算,其实第一资源四个项目中的任何一个若能记入今年的销售额,维西尔中国的业绩就算过关。洪钧正不为所动,忽然从手机里发出“哔”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忙将屏幕挪到眼前一看,原来是本段录音结束。

洪钧只顾担心科克会不会也听到这个提示音,科克已经转入晓之以理的阶段,他像洞悉洪钧心思似的说:“如果换作其他人,很可能只得到一个项目就会满足,毕竟今年的业绩指标可以达到,但是,jim,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普通人。说老实话,去年和韦恩那个家伙讨论大中国区今年的指标时我很悲观,我不认为他能干成什么,所以给他定的指标并不高。重组中国区后,你承担的指标也没有大幅增加,所以那个数字对你来说毫无挑战xing。现在四个项目都已到最后时刻,难道你不想创造历史?难道你不想证明你自己?”洪钧觉得科克所言恰恰不是老实话,当初科克巴不得韦恩完不成业绩走人,所以今年的指标定得绝对不低。没容洪钧插问,科克已经开始加之以威:“jim,我和你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我也一直尽我所能支持你,现在,我需要你的支持,我需要这四份合同,我需要你把它们在31ri之前带给我。忘掉维西尔中国今年的业绩指标吧,我不会用那个数字作为评判你的标准,我现在只看重这四份合同。我希望你再一次证明你是合格的,我希望你和我有机会继续合作下去。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洪钧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科克的态度已经让他彻底认清了形势,那四份合同的重要xing已不言而喻,重要到与科克休戚相关,而洪钧的全部价值只在于为科克带来那四份合同。洪钧平静而坚定地按下录音键,最后一次试探道:“如果出现一些不顺利的情况,我们可以采取哪些变通措施呢?”科克不动声sè地回答:“jim,做所有你该做的事,做所有你能做的事。我相信,客户一定会如我们所愿地签约和收货,销售额一定会如我们所愿地记入本财政年度。”洪钧知道这回对手机的更新换代是地地道道的枉费“新”机,通话结束后他就把那两段录音文件删掉了。科克已经把所有能做的文章逐一点到,但绝不会明确说出洪钧想听到的那些东西,因为科克没有把洪钧放到他那条船上。洪钧一进家门就发现菲比也刚到,正把风衣挂到衣柜里。洪钧走进书房,从抽屉里找出护照拿在手里翻了翻,问道:“你的护照呢?”“在我家呢。你要做什么呀?”“带你出去玩。你不是说我不关心你、不在乎你吗?我这就带你好好出去玩一次,一直玩到明年再回来。”“你别骗人了,谁不知道年底是你最忙的时候,连吃醋的工夫都没有,怎么会有时间出去玩?”菲比一撇嘴,又把头抗议似地扭向一边。“真不骗你,我是要和你一起出去度度假。”菲比端详着洪钧一本正经的脸,狐疑地说:“反常,你太反常了,不会是地震前兆吧?”“我的确是太累了,想彻底放松一下,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你了。怎么?你不想和我出去度假?”“除非你对我说实话。我还不了解你,你才不会突发奇想忽然变得这么浪漫,你多周密啊。老实交代,究竟是因为什么?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洪钧看这架势很难蒙混过关,只好说:“我是迫不得已,必须出去躲躲。”菲比本能地以为洪钧面临某种生命危险,禁不住“呀”的一声,洪钧见菲比惊吓得花容失sè,忙把科克压到他头上的那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讲出来,然后说:“我明白科克的意思,无非是要我在合同签订、产品发货和客户验收这三个环节上造假,把那几个单子都算到今年来。其实那几个项目已经板上钉钉,不过是把一些ri后该做的事提前到现在做,算不上天大的罪过,可我还是不想干。另一方面,我又不想和科克撕破脸,所以只能走为上策。”菲比已经踏实下来,问道:“可是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去休假,科克肯定知道你是想躲出去,他怎么会放你走呢?”“所以我才必须用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即使他心知肚明,但也只能准许我休假。”菲比瞥一眼洪钧摆在茶几上的护照,虽然一头雾水却已经变得jing惕起来。洪钧讪讪地笑笑,陪着小心说:“我告诉他,我和你要出国结婚。”“啊?!”菲比又惊呼一声,过一会儿才说:“你怎么这样啊?!为什么不说你自己或是家里人病了呀?”“我怎么能好端端地咒自己生病呢?咒家里人也不行啊。”“哦,你不肯咒自己生病,却宁肯咒你和我结婚,什么逻辑呀?”菲比话一出口,就发现洪钧冲她露出一副坏笑,马上回过味来,刚才那句话竟把洪钧和她结婚说得像是洪钧的一大不幸,忙又羞又恼地解释:“要被你气死了。我的意思是,你和我结婚这种事,是能随便拿来当借口骗人的吗?”

洪钧硬着头皮辩解:“这次实在没别的办法,我必须找出理由使我在年底那几天无法履行职责。生病这种借口不行,无论是住院还是在家,他们都可以找到我让我做主。”“出国结婚又不是心血来cháo说走就走的,你怎么可能事到临头才向科克请假?都不能自圆其说,科克会觉得你是在耍他。”“我对他说咱们已经计划很久,只是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是个意外,导致你等不及了,必须马上结婚,所以是刚刚匆忙做出的这个决定。”“什么事?什么意外?”菲比追问。“我没说,这是我个人的事,属于**,没必要向科克解释。不过,我只说到这一步,他也明白了。”“什么事情会让我等不及?”菲比还在嘀咕,忽然抬眼用灼灼的目光直视洪钧,*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指着洪钧的鼻子喝道:“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洪钧开始耍赖:“连科克都一听就明白了,你那么聪明肯定也猜得出来,不用我说。”“不行,我才不猜呢,就要你亲口对我说出来。说,你那些话到底指的什么?”洪钧见菲比不依不饶,心里开始发虚,犹豫一阵,只得双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方搭出个拱门的形状,瞬间又把手挪开,惴惴地说:“就是指这个。”菲比的脸更红了,羞愤交加地把靠垫向洪钧掷过来,趁洪钧躲闪之际,整个人也扑了上来,双手张开作势要掐洪钧,但在洪钧身上比划几下,终究只舍得拿他的胳膊下手,掐住后一连摇晃了好几下。洪钧还没感到有什么痛痒,菲比却已经眼泪汪汪地说:“有你这样的吗?!编什么瞎话不好,干嘛拿我编瞎话呀?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洪钧本就自知理亏,一见菲比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更乱了方寸,忙用另一只胳膊试图抱住菲比,说:“我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啊。”而后却忍不住又加一句:“别气坏了身子。”菲比被气得“扑哧”一声笑了,又马上收起笑容说:“你还敢胡说八道!你就不怕别人也拿我开心吗?”“这你放心,科克才不会搞那些八卦,别人都不会知道的。”菲比两眼无神地瞪着前方,直到洪钧轻轻碰她一下,她才愣愣地问:“你想去哪儿?”“菲律宾的宿雾岛。”“什么时候去?”“争取25号前后吧。明天赶紧去旅行社和使馆看看,最早1月3号回来,那时候应该已经尘埃落定。”

“那你说,这次出去只是度假呢,还是真要结婚?”洪钧张着嘴,想了想才说:“都行,随你吧。你要是想度假,咱们就好好玩一玩;你要是想结婚,也行,反正咱俩已经板上钉钉,不过是把一些ri后该做的事提前到现在做,没什么不可以。”“是不是也算不上天大的罪过,但你还是不想干?哼!我可没像科克那样逼着你弄虚作假。美得你,好像我求着和你结婚似的。你把结婚当成什么了?当成儿戏呀?”洪钧忍不住指出:“那是谁总闹着要结婚的?”这句话把菲比刚刚消褪的火气再次点燃,她厉声说:“没错,我是比你更盼望结婚,但是,我不会勉强你。如果结婚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不重要,可以这样的敷衍了事,我宁可不要。”洪钧正后悔一语不慎捅了马蜂窝,瞬间之前还声sè俱厉的菲比却忽然委顿下来,神sè凄然地低语道:“在你眼里,我真是不可理喻的‘结婚狂’吗?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在心里幻想过好多种你向我求婚的样子,不知道哪一天你会突然用哪一种方式向我提出来;我还幻想过好多种你和我结婚的场景,也不知道真实的会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一天,我一定能等到。我知道,你不是个浪漫的人,已经有太多的事让你烦,我没指望你的求婚有多么别出心裁,也没指望咱们的婚礼有多么奢华气派。我只希望,你能让我感觉到,你愿意为我多花些心思,你是在乎我的。”刚说完,在菲比眼眶里积蓄多时的眼泪,像两支涓涓细流从眼角内侧汩汩而下,绕过鼻翼、淌过嘴唇,沿着下巴无声地滴落在胸前。菲比抬起手,并没有去源头拦阻,而是只把羊绒衫上溅落的几滴泪珠拂去,立刻又有几滴泪珠前赴后继地掉在她的手背上。如果不是看到菲比手上的动作,洪钧都没察觉到菲比哭了,他忙凑过来捧住菲比的脸,看着菲比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真的疼了。菲比瞥向一边不看洪钧,洪钧把脸转到侧面追着和菲比对视,菲比又马上瞥向另一边,眼珠的运动把更多的泪水从眼眶里驱赶出来。洪钧贴上去在菲比眼睛下方吻了一下,刚尝到泪水的咸味就被菲比推开了。洪钧从茶几上扯了几张纸巾帮菲比擦拭,哄道:“好啦好啦,那咱们这次出去只是度假,结婚的事以后再办,一定特正式特隆重。”菲比把洪钧手里已经揉烂的纸团夺过来扔掉,自己另抽出纸巾在脸上蘸了蘸,坚决地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洪钧轻轻拍着菲比的后背说:“好啦,别生气了,我该认的错都认了,该表的态都表了,对悔过自新的人总得给条出路吧?”“除非……”菲比忽然破涕为笑,含情脉脉地看着洪钧说,“除非……这次你就和我结婚。”说完,菲比的身体软下来,偎依到洪钧怀里。维西尔和ice即将全面合并!新年伊始,相关的消息已经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没过三天,两家公司就在旧金山联袂向外界正式宣布了整体合并的重大决策。维西尔的弗里曼和ice的艾尔文肩并肩地站在新闻发布会的讲台上,两只紧紧拉在一起的手高高举向空中,弗里曼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有力地挥动,而艾尔文的另一只手摆出的是个“v”字。两人随后便请在场来宾一起观看大屏幕,一通令人眼花缭乱的绚烂画面闪回完毕,只见大屏幕上浮现出一个醒目的算式:1+1=all两人显然已经排练多次,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一人一句轮流向现场来宾和全世界关注这一盛事的人们*,维西尔和ice的合并是双赢、是全赢,是为了顺应客户的广泛呼声和业界的发展cháo流而采取的正确战略;两家公司曾向各自客户做出的承诺都将由新公司不折不扣地履行,新公司不会丢弃任何一家客户;两家公司的员工都是业界最优秀的人才,也是新公司最宝贵的财富,新公司不会裁撤任何一名员工;两家公司的产品都是业界最成熟的解决方案,新公司不会终止任何一款产品。

弗里曼和艾尔文极富感染力的笑容尚未从众人脑海里褪去,那个颇具匠心的“1+1=all”的创意就被人篡改成了“1+1=0”,这个变种也很巧妙,因为英语中“all”的读音与字母“o”非常接近,而数字“0”经常被人们简化读作“o”而不是“zero”。据说最早是由科曼的人加以篡改的,用来攻击维西尔和ice合并后将化为乌有,因为两家公司人事机构的重组将是一场灾难,而两家的产品要想无缝整合更是天方夜谭。最常把“1+1=0”在心里和嘴上念叨的还是维西尔和ice的各级员工,因为受合并冲击最大的是内部而不是外界。谁都清楚合并后,一家公司里不可能存在两套班底,合二为一必然要舍弃一个,人人都担心自己落得的下场是那个“0”。只有一个例外,弗里曼和艾尔文将双双出任新公司的联合ceo,是惟一的一对“双赢”,随之而来的就是从上至下一幕幕惨烈的明争暗斗。新公司不会裁员的承诺是庄严的,但并没有说老公司不会裁员,只不过不能把合并作为裁员的直接原因明说而已。宣布合并的同一天也正式下达了人事冻结的指令,只出不进,任何岗位均不得招聘新人,所有在新公司没有位子的人都将由老公司以各种借口加以清除,不能把任何包袱和麻烦留给新公司,这就是所谓的“清理门户”,而清理门户必须在3月底新公司投入运作前结束。洪钧已经明白科克在去年底孤注一掷的原因,在那时科克已经把ice的皮特作为死敌,在跑到总部走上层路线的同时,也要靠硬碰硬的业绩把皮特比下去,证明自己更有资格成为未来新公司亚太区的领导者。洪钧也乐见其成,如果科克能在新公司立住脚,洪钧留任中国区的负责人便顺理成章,第一资源四个项目都已记入去年的销售额,维西尔亚太区和中国区的业绩都创出历史新高,将ice远远甩在身后。洪钧对前景毫不担心,甚至已经在考虑新公司在中国的战略布局,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考虑得太远了。“shirley?”洪钧一时对不上号,又反问道,“哪个shirley?”玛丽在内线电话里解释:“她说是从总部来的,做auditing的,我领她去您房间吧。”洪钧想起来了,是做内部审计的雪莉,去年年初曾和韦恩一同来调查那笔10万元的市场活动经费,虽然感到意外,他还是起身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招呼道:“好久不见啦。”“一年又加三个星期。”雪莉的手又是只容洪钧刚刚握住便抽了回去。洪钧看她大体上还是老样子,瘦小枯干,只是jing神状态好像比去年显得萎靡,料想是由于长途飞行和时差反应的缘故,便笑着说:“辛苦了。”雪莉把提包往会议桌上一放,将电脑、一厚摞文件和记事本掏出来摊开,向洪钧解释合并前来此做auditing的原因——中国的业绩出奇地好,好得太引人注目,结果一查就查出些奇怪的东西,所以要请洪钧给出答案。令洪钧没有想到的是,雪莉已经和科克谈过了,而且把劳拉也请到了běi jing。现在看来就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了。在审计进行过程中,雪莉从签订合同的ri期,问到为什么维西尔中国在客户没有签订合同之前就向总部发出订单,由客户收货时间存在的误差推导:要么客户当时还根本没有收到任何东西,要么收到的并不是总部发出的软件。雪莉针对科克的计划中每一个细节,向洪钧寻求答案。洪钧在年底去了菲律宾,对于12月的最后三天发生的事情不知情,更不知道这其中发生的事情正是劳拉主动向总部透露的。听着劳拉的陈述,以及洪钧的解释,雪莉越来越确信洪钧拿到的合同都是无效的了。“如果真是这样,第一资源河北和山东两个项目就要从去年的财务报表中扣除掉,记入今年第一季度的销售额,这意味着维西尔去年的营收数据都要重新修正,甚至可能导致公司不得不延迟向证券市场公布全年运营结果,这不仅是事故而是灾难。”雪莉的话令她自己都觉得仿佛末ri来临。洪钧眼睁睁地看着劳拉和雪莉的嘴巴开合,却连她俩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劳拉不仅没有停止的意向,反而将签订第一资源的四个项目的合同的详细过程、内容统统告诉了雪莉,而且她特别强调了洪钧是她的直接老板,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照洪钧吩咐做的。雪莉嘴唇微张,眼镜滑到鼻尖上,听得入神,而洪钧也始终面带笑容饶有兴致,等劳拉说完才问道:“我从12月26ri到1月3ri都在休假,尤其是29ri到31ri这三天去了保和岛,根本没有手机信号,我一直都没和你联络,怎么可能要求你做那些事呢?”

“是我无法联络到你,但你始终有办法主动和我联络,把临时版本发给客户、找合作伙伴做形式合同,我都是照你说的做的。”劳拉信誓旦旦地说。洪钧一笑置之,雪莉问劳拉:“我们做auditing只看重事实,没有资格下结论。你有什么可以证明是jim要求你做那些的吗?”“我以我的人格来证明。”劳拉挺直脖子说。下午被劳拉当面指控,让洪钧意识到必须马上找科克谈谈。科克倒是很耐心地听洪钧把情况说完,但不等洪钧发表感想便说:“jim,你令我非常失望!”科克低沉的语气,顿时让洪钧的心仿佛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立刻明白事态已经多么严重,科克完全将责任推给洪钧,决定舍车保帅。洪钧近乎绝望的争辩,也不能使科克改变原定计划。科克冷冷地说:“你不必再和我谈什么,我已经请公司的法律部门处理此事,你有什么话去和他们说吧。我想提醒你,你不要打算辞职,因为我不会接受,你等公司的决定吧。”洪钧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已经不是科克头一次告诫他不要辞职,之前是为挽留他这员干将为其效力,如今是要亲手干掉他,但目的都是要物尽其用而已。洪钧觉得喉咙发紧,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却听到科克也清一清嗓子,很伤感地说了一句:“it’snoth’sbusiness.”洪钧在办公室一直呆到很晚,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却又拿不定主意。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雪莉的不期而至,让他预感到危机的降临。劳拉的信口雌黄令他身陷危机之中,本指望能拉他一把的科克竟恩断义绝,不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必yu除之而后快。当洪钧认识到找斯科特和弗里曼都不现实时,他的思路却明晰起来,自己要找的同盟军不仅眼下要与科克势不两立而且ri后也得用得着自己。如此一想,答案便昭然若揭——皮特!时隔两年半,洪钧觉得应该和昔ri的东家联络一下了。洪钧走进běi jing嘉里中心饭店的炫酷酒吧时,已近午夜零点。酒吧里人还不少,他找到一个靠窗的沙发坐下,环顾四周便不免有些感慨,这里正是两年半之前他和皮特最后一次握手的地方。皮特显然有种恋旧情结,每次来běi jing都住在这里,但即便如此,也完全可以约在别处见面,饭店周围可选的场所自不必说,就连酒吧旁边的咖啡厅也还没打烊,但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这个地方。他们都历久弥新地记得当初那一幕,却恰恰要显得已经不再忌讳才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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