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已死
“不可能,我愿意赌一把。”他把右手握成了拳头,轻轻地摩擦着左手的掌心,“他已经站在我这边了。我肯定。他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能从人的眼睛里、脸上和态度中看出他有没有知识上的好奇心。对于科学家来说,这是一种致命的疾病。即便如今也需要时间才能把它从人身上根除,年轻人更容易受到蛊惑……为什么要限制自己呢?为什么不制造自己的年代观测仪,让政府见——”
波特利太太挣脱开了。她的样子里没有任何软弱或犹豫。她成了一个泼妇:“我想看我的孩子,阿诺德。她在那个机器里,我想看她。”
“但你不认识这个年轻人。要是他是研究委员会的密探,那就坏了。”
“她没在机器里。那只是个画面。你不明白吗?一个画面!不是真的!”
晚餐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福斯特心不在焉地吃着。波特利夫人坐在餐桌远端,心思似乎云游到了别处。她只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是否结婚了,听到他回答说还没有时发出了不认同的声音。波特利博士例行公事地问了问他的职业生涯,并微微点了点头。
“别吵了!”波特利太太叫道,“听我说。阿诺德,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我们用它回到二十年前,我们就能再次见到劳拉了!干吗要关心迦太基,关心古时候?我们能看到劳拉了,她又活过来了。把机器留在这里吧,福斯特博士,教我们怎么用。”
乔纳斯·福斯特迟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波特利夫妇位于校园外的家。在这天的傍晚之前,他一直都没拿定主意是否要赴约。到了最后一刻,他发现自己无法对抗社会习俗,怎么能只提前一个小时才取消晚餐约会呢?当然,还有无法摆脱的好奇心。
福斯特盯着她和她的丈夫。波特利博士的脸色都变白了。尽管他的声音仍然保持着柔和,但语气中的平静消失了。他说:“你是个傻瓜!”
她是他们之中唯一预感到会有麻烦的人,而且是个大麻烦。
他发现波特利博士写过三本有关古代地中海世界的书,外加十几篇文章。最近的几篇文章(均发表于《历史观察》)都从同情的角度描述了罗马之前的迦太基。
“不行!”波特利太太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我听到了。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在这里造了一台年代观测仪,福斯特博士?就在地下室里?”
所以他必须小心。他坐在偏僻的角落里,埋着头,在人少的时候溜进溜出。
“是的,波特利太太。算是一种年代观测仪。不是很好。我还没弄好声音,画面也很模糊,不过它能用。”
过去的两天,福斯特一直在研究波特利博士。当然,都是私下的,几乎不留痕迹。他尤其怕被人在社会学图书馆看到。虽然历史属于一门边缘学科,历史研究通常被大众当作兴趣读物,或用来熏陶情操,不过,物理学家可算不上什么“大众”。假如福斯特被人看到在研究历史,别人会觉得他有些怪异,跟相对论一样怪,不久之后系主任就会怀疑这位新讲师是否真的适合这个职位。
卡洛琳虚弱地说:“阿诺德!”
“我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波特利夫人内心禁不住觉得肯定会发生意外,并提前为丈夫的职业生涯和他们的老年生活担忧起来。
“要我说你就是个傻瓜。你能看到什么?过去。已死的过去。劳拉会做什么她没做过的事吗?你能看到什么没看过的东西吗?你要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那三年,看着一个无论你怎么看都不会长大的孩子?”
他突然住嘴了,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
他的嗓音几乎哽咽了,但他忍住了。他走近了她,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着:“假如你这么做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他们会把你抓走,因为你疯了。是的,疯了。你想进精神病院吗?你想被关起来,被人检查你的精神状态吗?”
波特利太太双手合十紧紧地压在胸口:“太好了。太好了。”
福斯特心想:他看上去不是个坏人。
“根本不好,”波特利飞快地接话道,“这个仪器没法去往——”
晚餐很是平静、呆板,甚至称得上无聊。
“嘿,听好了——”福斯特恼怒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