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已死
听到提议后,历史学家的身子猛地往后一仰,眼睛也突然盯着冲他递过来的烟盒瞪大了。阿拉曼吃了一惊,收回了烟盒。他做了个想要从里面给自己拿根烟的动作,又改变了主意。
尼莫显得很不自在:“你可以禁止私人生产——”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先生。我很抱歉……抽烟吗?”
阿拉曼严厉地看着他:“你可以,但你觉得会有什么好结果吗?你能成功地用法律禁止饮酒、抽烟、通奸或是造谣吗?这种偷窥的欲望比上述几种东西更能使人上瘾。上帝,奋斗了上千年时间,我们甚至都无法消灭贩毒,你怎么会想到用立法来禁止一个能窥视所有人的设备呢——在任何时间能看到任何人,而且能在家里的地下室里制造。”
他伸出了手,波特利微微握了握。
尼莫说:“活见鬼。”
“再见,波特利博士。我真的很抱歉。”
“活见鬼,”阿拉曼重复了一声,“前天晚上波特利跟我讲了他的故事之后,我难道不会查看你们两个吗?我用上了年代观测,观察到了直到此刻之前的每一个重要细节。”
波特利僵硬地站起了身。他的身高大约五英尺半:“那好吧,再见,先生。”
五分钟之后,他已然忘了波特利博士。后来回想起来,他在当时也没预感到任何危险。
阿拉曼说:“过去对你们而言已经死去。你们要是谈论过这件事,肯定也用到了这个词来形容——已死的过去。如果你们了解我听过多少次这个词,你们也会觉得厌烦。
至少这家伙还容易打发。有时他还要施加学术上的压力,甚至收回经费。
“当人们想起过去时,他们会认为它已经死去了,很遥远,已经离去了,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们鼓励他们这么想。当我们报道年代观测时,我们总是谈论一些几个世纪之前的事,即便正如你们几位已经知道的,观测一个多世纪以前的事是不可能的。人们接受了它。过去意味着希腊、罗马、迦太基、埃及、石器时代,越早越好。
又剩自己一个人了,他苦涩地笑了笑。在他为人类服务的四分之一个世纪之中,他经常仰仗一项技能——拒绝。
“你就是通过这办法知道保险箱的?”福斯特说。
阿拉曼笑了。有人在类似的情形下提出过用钱来买通,当然行不通。他说:“优先权是计算机排定的。我无权擅自改变。”
“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实。假如存在着一台家用年代观测仪的消息走漏出去,你们猜会发生什么?刚开始人们可能会观察自己的年轻时代、自己的父母等,但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其他的可能性。家庭主妇会忘了自己那可怜的已逝的母亲,转而关注自己的邻居在家里干什么,自己的丈夫在办公室怎么样。商人会关注自己的竞争对手,老板会关注下属。
看到烟盒被收起来,波特利掩饰不住地松了口气。他说:“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尽可能地靠前排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再也不会有隐私了。与之相比,窃听、偷窥等不值一提。电影明星将始终处于所有人的密切关注之下。每个人都会被盯梢,再也没办法摆脱。甚至连黑暗都无法帮你逃脱,因为年代观测仪可以调成红外模式,人体的热量会泄露你的行踪。当然,身影会模糊,四周也是一片漆黑,但这反而可能会让窥视变得更有趣味……呵,现在的那个机器负责人有时就会做些法律禁止的探索。”
“现在你们三个知道观测一个世纪多以前的事已经是极限了,那过去对你们意味着什么?你们的年轻时代,你们爱的第一个女孩,你们已逝的母亲,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五十年前,还是更早以前?……但过去究竟从哪个时间点开始?”
“把这个,”他说,“处理了吧。”
他气哼哼地停了下来。其他人看着他,尼莫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历史学家离开了。阿拉曼按铃把秘书叫了进来,把文件夹递给了她。
“说啊,”阿拉曼说,“它从哪个时间点开始?一年之前?五分钟之前?一秒钟之前?还不明显吗?过去从一刹那之前就开始了!已死的过去只是此时此刻的另一个名字。假如你将年代观测聚焦在0.01秒之前,会发生什么?你难道不正观察着现在?理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