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他惊叫了一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希林!”
“别说了,希林。”阿托恩不满地说道。
大家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心理学家一下子就来到他身边。阿托恩也来了。甚至连伊穆特70,此前一直在巨大的太阳望远镜前的高凳上坐着观察,这时也停了下来,低头看着。
年长的天文学家皱起眉,不屑地看着他。但希林欢快地做出了回应:“没问题,谈话对我有好处。向来如此。阿托恩正在跟我说你的主意,万一预测失败了,该怎么应对整个世界——我同意你的说法。顺便说一句,我定期读你的专栏,总体而言,我喜欢你的观点。”
短暂的激动过后,穹顶下又安静了。拉蒂默把他的椅子直接拖到火把下面,接着读起了书,他的嘴唇翕动着,单调地诵读着星星的圣言。比奈再一次回到他的摄影机前,瑟尔蒙则趁机多记了一些笔记,准备为明天的《萨鲁城市纪事报》写文章——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中,他一有机会就记笔记,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但他同时也清楚,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好吧,我这就开始,”瑟尔蒙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在胸前,“你们看上去都非常认真,我都开始相信你了。你能解释一下这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不过,如同希林眼中那调侃的目光所暗示的,记笔记可以让他集中注意力,不去想天空正渐渐变成可怕的紫红色,仿佛一颗巨大的、刚刚被剥了皮的甜菜。所以,记笔记也是有用的。
“你有什么问题?”阿托恩问道,“别忘了我们的时间有限。再过一个小时一刻钟多一点,我们要去楼上,就没有时间再谈话了。”
不知怎的,空气变得浓稠起来。黄昏,如同一个可以被触摸到的实物,进入了房间。在一片灰暗中,火把上舞动的黄色光圈将自己蚀刻出变幻的形状。能闻到火把燃烧时烟雾发出的味道,也能听到火焰偶尔跳动的噼啪声。有个人在绕着工作台行走,蹑手蹑脚,步子犹豫不决。偶尔有人大声吸一口气,试图在一个正陷入阴影的世界中保持冷静。
希林凑近火光暖手,不顾烟灰积聚在手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滑的粉末。他陶醉地自言自语:“真漂亮!真漂亮!我从来没意识到黄色有这么漂亮!”
“我要先喝一杯。”希林搓着手,看着阿托恩。
不过,瑟尔蒙却怀疑地打量着这些火把。他在一股臭油味中皱起鼻子说:“这些是什么东西?”
“好吧,我来问你。”
“木头。”希林简短地回了一句。
瑟尔蒙打了个冷战:“我愿意花十块钱买一束白光,哪怕一秒钟都好。真希望伽马或德尔塔还在天上。”
瑟尔蒙第一个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响。声音很模糊,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要不是穹顶之下安静得出奇,他也不可能听到。
隔壁有软椅子。窗户上还挂着厚厚的红色窗帘,地上铺着红褐色的地毯。在贝塔砖红色光芒的照耀下,整个房间被一种血色朦胧的气氛笼罩着。
记者坐直了身子,收起笔记本,屏住呼吸倾听着,随后十分不情愿地从太阳望远镜和比奈的摄像机之间穿了过去,来到窗户前。
“嗯?噢,好吧。我们去隔壁房间吧。好歹那里有软椅子。”
“还是别问了,最好别问,”希林插嘴道,“如果你要问阿托恩那个问题——假设他的心情不错,愿意回答——他会拿出一大沓写满了数字、画满了图的纸。你肯定听不明白。不过,要是你来问我,我倒是能给你一个业余的答案。”
“呃,不对,不是木头。它们没在烧。最上头的部位已经焦了,而火焰却一直在烧,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专栏作家羞涩地笑了:“没那么极端,先生。我知道个大概。你说再过几个小时全世界就会陷入黑暗,所有的人都会发疯。我想知道这背后的科学逻辑。”
“这就是奇妙之处。这才是真正高效的人工照明方式。我们制作了几百根,当然,大多数都送去了掩体。你看——”他转身用手绢擦着已经黑了的手,“你从芦苇上截取一段,把它晒干,再把它浸没在动物油脂里。然后你再把它点着,油脂会一点接一点地燃烧。这些火把几乎能连续烧半个小时。聪明吧?它是萨鲁大学里的一个年轻人发明的。”
阿托恩爆发了:“看你坐在这里说话的样子,难道你都没搞明白我们想说什么,就一直在报纸上挖苦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