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
在阳光消失的同时,他听到比奈发出了最后一声哽咽的喘息,希林发出了奇怪的尖叫,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咯咯笑声,随后又变成了急促的喘息声——外面也突然安静下来,一种奇怪如死亡般的安静。
董事从桌上拿起一份《萨鲁城市纪事报》,激动地朝瑟尔蒙晃着:“即使一个像你这样以无耻著称的人,在前来向我提出要求报道今天的事件之前也该踌躇再三。有这么多记者,为什么偏偏是你?!”
瑟尔蒙放松了勒住拉蒂默脖子的手,后者却没怎么动弹。瑟尔蒙看着后者的眼睛,发现它们已失去了神采,正直勾勾地往上翻着,映射着火把昏暗的黄光。他看到他的嘴唇上有泡沫冒出,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动物般的低吼。
“年轻人,”阿托恩抢白道,“我不认为此刻你说的任何话能够抵消过去两个月你的《每日专栏》所报道的一切。你挑起了一场宏大的媒体战争,诋毁了我和我的同事为团结全世界来应对威胁所做的努力。太晚了,威胁已无法避免。你用尽了各种人身攻击,让我们这个天文台的员工成了笑话。”
比奈抬头看着贝塔的最后一缕阳光,脸上沐浴着一层朦胧的红光。拉蒂默在看着他对摄像机弯下腰时,做出了决定。他太紧张了,指甲都把掌心抠出了血。
问题显然多余。贝塔几乎就在最高点,它那红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随着伽马那耀眼的光芒渐渐消失,世界被染成绮丽的橙色。贝塔正处于远日点。它看着很小,在瑟尔蒙的眼中,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此刻,它是拉贾西天空中无可争议的统治者。
他往前冲去,身子却控制不住地晃得厉害。他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阴暗,连脚下踩着的地板似乎都失去了真实感。紧接着,有人抓住了他,他带着箍在脖子上的手一起倒了下去。
记者本就没有要离开,听到他的召唤后,他缓慢地走近这位老人。阿托恩冲着外面示意了一下:“六个太阳中,只有贝塔还留在天上。你看到了吗?”
他弯起腿,用膝盖使劲撞向袭击者:“放开我,否则我杀了你。”
瑟尔蒙跟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胳膊:“等等,我带你找。”他设法穿过了房间。他在黑暗之中闭上眼睛,不去想内心的混乱。
“同意!不过——万一没发生呢?”
没人听到他们或是注意到他们。希林撞到了墙上:“阿托恩!”
“这个不必担心。该来的总会来。”
心理学家感觉有一双颤抖的手碰到了他,旋即又缩了回去,一个声音喃喃说道:“是你吗,希林?”
他突然转身。“别急,等等,回来!”他不容争辩地做了个手势,“我接受你的采访。”
瑟尔蒙大叫一声,在一阵强烈的痛楚中,挤出了一句话:“你这个该死的间谍!”
“你走吧。”他头也不回地喝道。他惆怅地看着窗外的天际线,看着本行星六个太阳之中最亮的那一颗——伽马落下的位置。它已经变暗了,成了地平线上昏黄的迷雾,阿托恩知道有生之年他再也看不到它了。
记者似乎同时注意到了所有的事。他先是听到比奈沙哑的声音:“我拍到了。伙计们,做好准备!”随后他又注意到最后一缕阳光“嗖”的一下消失时的奇怪感觉。
阿托恩用力将报纸扔到地上,大步走向窗边,双手背到了身后。
“但假如四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过去了四个小时——什么都没发生,那会怎样呢?”瑟尔蒙轻声问道。
“阿托恩!”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用担心暴民了。这地方能挡住他们。”
阿托恩仰起了脸,沐浴着红色的阳光。“再过四个小时,”他说,“我们所知的文明就将终结。之所以会终结,是因为你眼前看到的贝塔,是天上唯一的太阳。”他凄惨地笑了笑:“发表吧!但不会有读者了。”
信徒拉蒂默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绝望。他已经立下誓言,打破誓言意味着他将永远在地狱中受难。但誓言是被逼着立下的,不是他的本意,这也能算吗?星星就要出现了!他无法袖手旁观——虽然他已经立下了誓言。
拉贾西自己的太阳,也就是它围着公转的阿尔法,此刻正位于对跖点。它和贝塔是两颗遥远的伴星。红矮星贝塔——阿尔法最亲密的伙伴——独自留守,孤独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