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专列进行曲
“哎呀,糟糕。搅了你们的好事。”毛泽东望望窗外闪过的树木,又望住我,皱了眉问:“怎么办?你们打算在哪儿约会?”
话既然讲了,只好讲完。我喃喃说:“说好去中山公园玩,在门口见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毛泽东有些急“你通知他了吗?”
“没有。”
饭罢,他又将筷子伸向酱豆腐。毛泽东吃完饭,有时喜欢夹一点酱豆腐在嘴里吮吮。口味重的人一般都有这种习惯。可是他没有夹碎那半块酱豆腐,提起筷子时,半块酱豆腐滴溜郎当全被带起来。毛泽东稍一犹豫,把那半块酱豆腐全塞进了嘴巴。我叫起来:“哎呀,多咸呀!毛泽东笑着说:“它跟我捣蛋,以为我不敢吃了它!”我说:“快吐了吧。”毛泽东放下筷子,嚼着酱豆腐说:“我才不吐呢,我这个人哪,不喜欢走回头路,不愿干后悔事。
渐渐地、渐渐地,毛泽东在我心中的神秘感消退,而他的性格却鲜明起来,人也有血有肉地实在起来。
熟悉了。毛泽东开始关心我们个人的一些细事。首先关心的就是学习。每次登车总要询问我和李风荣看什么书?学习什么东西?我说:“我在练字。我的铅笔字。毛笔字都写不好。毛泽东叫我和李凤荣各写几个字让他看,然后说:“嗯,是差了些。搞数理化要有些天赋才行。写字么,就全靠练了。能坚持能刻苦谁都能练出一笔好字。开始可以照着字帖练,练多了就会出来自己的风格。”车到上海,毛泽东吩咐秘书林克给我们买字帖,在旧书摊上买的,一下子买来十几本,分送我和李凤荣。我们照着字帖练,写完就交毛泽东看。他总是那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给我们讲好在哪里?败在哪里?他说字和人一样,也有筋骨和灵魂。练久了便会找到筋骨写出神韵。
可惜,我们那时不懂事。毛泽东送我们的字帖没有请他老人家签名。不过,仍然留下一件永久的纪念,那是毛泽东为我写的一首诗;至今珍藏在家中,并要传下去一。
那是1956年的一天,我已经开始该恋爱。我和男友约好星期六晚上去中山公园幽会,却突然接到命令,准备出车。毛泽东要去北戴河开会。
“那不是布吗?”封耀松指着纱布说。
“用纱布?窟窿眼多大呀,能漏个人了。我开句玩笑。
“没事,叠上两三层就行。主席不讲究。
“别逗了,这么大的国家,你叫主席穿这种睡衣?”
“听我的没错。唉,你还是不了解主席呀。以后日子久了你就明白了。
下午三点,毛泽东登上专列。不曾走进主房间,车已驶动。毛泽东在客厅里忽然立往脚,回头望住我们所有工作人员:“今天是礼拜六噢,你们有没有约会?”
毛泽东的目光从大家脸上那么一掠,所过之处大家都微笑摇头,含羞带怯。当目光从我身上掠过时,我身子一热,生出异样的感觉。那是女儿在父亲身边才会有的感觉。我有些忘乎所以。
“有。我有。”我脱口冒出两句。
“跟什么人有约会。”毛泽东认真望住我,嘴里含着笑,带着亲切带着关心带着一点逗趣。
“跟男朋友。”我忽然感到一丝腼腆,声音低下来。
还能说什么?我便用纱布补了毛泽东那件睡衣。从我上专列直到1965年我离开,毛泽东始终穿的这件睡衣。
有次专列停在上海,晚上市委组织了舞会。出发前,田云五换了条新裤子,精心压过裤线,挺挺抖抖很精神。毛泽东打量着,笑着说:“你们看哪,小田的裤子笔挺笔挺,能削铅笔了。田云玉脸红了,有些难为情。此后,他再不曾精心压裤线,穿戴很随便。也许受了这些事的影响,我在穿戴上也不讲究,很随便。十几年中,一直穿一身铁路制服。布的。有时皱皱巴巴也没想过熨平。从没穿过裙子,也不曾注意打扮。
毛泽东显然是过惯了战争年代的艰苦生活,随遇而安,已成习惯,不好再改变。他的高级软包厢里,睡床本来有弹簧软垫。但他命令撤掉,就睡硬板床。枕头也是硬梆梆,夏天热时,随手垫张报纸当枕,随便得很。
但是,毛泽东的随便中也包含着严谨。他总是长衣长裤长筒袜,无论天气多热,也不曾穿短袖衫,更不会袒胸露怀,裤腿也不曾提起来过。偶尔挽了衣袖,一旦和我们女同志交谈,便会下意识地将袖筒放下来。
毛泽东经常叫我和李凤荣同他一道吃饭。接触十几年,他一直是吃红糙米,而且常在里面掺了小米,黑豆或芋头。他喜吃粗粮、杂粮。饭量不大,但是狼吞虎咽,而且边吃边看书报。他喜欢吃青菜,大口大口吃,牙齿没嚼两下,喉咙里已经咕嘈一声响,咽下去了。他身体极健壮,红光满面。多粗糙的食品都是大口吞下。若讲口味,够咸够辣就行。辣椒和酱豆腐,每餐必备。第一次陪毛泽东吃饭时,餐车服务员将辣椒摆在了我面前。毛泽东便比划手势说:“不对不对,辣椒是放我这边。女孩子受不了这个辣,把炒菜放她们那边。”我曾夹一根辣椒试试,那是干炕的辣子,舌尖一舔使辣出口水辣出汗,哪里敢整根嚼来吃?便咧着嘴抽凉气。毛泽东哈哈笑,空口嚼辣椒,比嚼水果糖还津津有味。说:“敢吃这种辣子,世上便再没有不敢做的事。当年起来造反的红军,没有不吃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