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垂下头。心里很矛盾。最后还是选择了讲实话:“想走。”
“不能大委屈你,我们双方都作一些妥协。毛泽东认真地望着我说:“大道理不讲不行。你到我这里来,我们只是分工不同。都是为人民服务。你为我服务也是间接为人民服务。可是,光讲大道理也不行。三八式,当我的卫士,地位够高,职务太低。我给你安个长,作我卫士组的组长。”毛泽东略一沉吟。作个手势:“半年,你帮我半年忙,算是借用,你看行不行?”
“行。”我用力点头。
“好吧,你会找叶子龙谈谈,他对我更有了解。”毛泽东将手轻轻一拂,我便退下。他独自回了窑洞。
后来据传。毛泽东在与我谈话前,已经听说了我不愿千的消息。他当时怔了怔,忽然把手朝外一指,大声说:“你们不要研究别人了,我就要他!”
我嘴里说不愿干,心里也这么想,然而一旦干起来,还是全力以赴。对工作热情负责,是我参加革命后养成的习惯。不懂偷懒,也不去偷懒。我干将务员、勤务员。卫士,有十多年经验,善于察颜观色,善于理解领导意图。来到毛泽东身边,对他的习性很快便熟悉了。要茶、要饭。要书。要笔,甚至是见不见客,他只需递个眼色我就知道该怎么办。有时他刚想到我就替他办了,连眼色都不用递。这种默契配合使毛泽东大力欣赏,几次抚着我手背说::“我们很合得来。你是善于发现规律的人。”
“不愿意。”我小声喃喃。
随之而来的一阵沉默,真难熬啊!我一生再不曾遇过比这更难堪的场面,身体血肉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变成了没有思维的木头
一声轻咳震动了我的心,恢复了我身上的血液循环。毛泽东打破沉默,话讲得有些吃力:“嗯,你能讲真话,这很好。我喜欢你讲真话。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在这里工作?““我干大久了。从38年参军、我一直当特务员,当勤务员。我想到部队去。”
“嗯,三八式,当卫士,进步是慢了些。就这一个原因吗?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比如说,在恩来那里当卫士就愿意,来我这里”“没有,决没有那个意思!我叫了起来。并且急出了汗。“我一直想到部队去,我在周恩来那里已经干过一段,他了解我的情况,形势缓和后提出走的要求也容易。如果到主席这里来,怎么好刚来就提出走?”
“你怎么知道我会不放你走?”
于是,我的预言被证实:毛泽东同我有了感情,舍不得放我走了。
1948年2月,中央前委机关住在杨家沟。一天,我给他送茶;他正在窑洞里踱步,像是思考什么重大事件。我不便惊动他,将茶水轻轻放在桌上,悄然退出。
可是,身后传来毛泽东的召唤:“银桥,你不要走。我要跟你谈谈呢。”
我转回身:“主席有什么事?”
“今天是19号。”毛泽东搬着指头:“8月到9月,9月到10月。今天是2月19号。半年,整好半年”他望住我,迟疑一下,小声试探:“你,还想走吗?”
“主席恋旧。”
“什么?恋旧!你听谁说我恋旧?”
“反正我知道。骑过的老马,有好马也不换。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笔砚茶缸。一用就习惯就有感情,再有了多好的也不换。就比如你千里这根柳木棍,那算什么?不过是孙振国扛行李包袱的木棍子。离了延安他送给主席用,主席一用就再不肯换,掉到山下,宁愿等人捡回来也不肯换根新的。一根本棍子还这样,我可是个大活人呢,主席用惯了还肯放吗?”
“哈哈哈,”毛泽东笑了“小鬼,什么时候把我研究了一番?嗯。可是我喜欢你呢,想要你来呢。怎么办?总得有一个人妥协。”
“那就只好我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