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辛中峄说“看看,这就是骄傲,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连连长的意见都不以为然。看你的下巴颏翘得多高,不是骄傲也是骄傲。”
然后不再理睬岑立昊,叫过胡大发吩咐道:“今天一天,这个兵别的不练,就练填炮弹。”
岑立昊是湖南人,却长了一副好身板,一米八零的个头,足足比江苏人胡大发高出一个脑袋,他抱着膀子,居高临下地对胡大发说“你让我当瞄准手吧,你让冯得刚瞄十天还不如我瞄一天。填炮弹,洗炮衣,这些事情,牵只猴子来训练两个小时它就会做了,你让我做太不合适了。”
后来胡大发把这个情况向辛中峄打了小报告,辛中峄觉得这个新兵头难剃,于是决定亲自调教。
四天之后,炮营一连在机场北头训练战术,辛中峄规定所有炮手先挖二十个助锄。兵们争先恐后挥镐大战的时候,辛中峄在一边抽着烟观察,他主要是观察岑立昊。这个心高气盛的新战士,二炮手都不愿意当,挖助锄这种体力活他能卖力吗?
果然,岑立昊的助锄挖得一般。时间一般,质量一般,不偏不倚的中不溜。
辛中峄找岑立昊谈话,问岑立昊是不是对分工不满。岑立昊坦然回答“是不满,我想学技术,可是老是让我填炮弹洗炮衣,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一听翟岩堂拉枪栓,袁冬瓜恨不得插上翅膀,可事与愿违,越想快跑,两条腿就越是发软。好在翟岩堂似乎并没有捉拿他的意思,就那么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不言不语地跟在他后面,一边走着一边咔咔嚓嚓地拉着枪栓。袁冬瓜跑啊跑啊,从狂跑到快跑,再到慢跑,最后是只有跑的想法,没有跑的力气了,怀里揣着的两只胶鞋还被弄掉了一只。翟岩堂走到那只胶鞋前,弯下腰去捡起来,还停下脚步研究了一番,然后才迈开长腿接着走。
一个紧跑,一个慢赶,大约跑出去七八里路左右,翟岩堂还在后面走着,还在拉着枪栓,还是那样不紧不慢不远不近。这时候袁冬瓜再看天,天变成黑色的了,太阳变成蓝色的了,柳树变成山岗了,小河变成公路了。袁冬瓜心里喊一声:“不跑了,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跑了。”然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翟岩堂追上来之后,并没有把他咋样,甚至连枪托子都没用上,只是从他的怀里拽出了那只胶鞋,然后朝他屁股上踩了两脚,又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袁冬瓜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个狗日的神枪手到底在玩什么名堂,直到翟岩堂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消失在暮霭之中,袁冬瓜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双手拍打着屁股,对着翟岩堂消失的方向,鬼哭狼嚎地扯了一嗓子:“神——枪——手,我——日你姥姥!”
九
辛中峄耐着性子说“凡是都有一个过程,你是个新战士,要从基础做起,不能好高骛远。”然后从平凡与伟大的关系,二炮手的重要性,个人愿望要服从整体分工等等讲起,足足讲了五六分钟。
岑立昊把脸仰起来,不看辛中峄,看天。等辛中峄讲完了才说“道理我懂,但我已经当了三个月二炮手了,就是上战场,二炮手这份活也不在我的话下。够了,再让我当二炮手就是浪费了。”
辛中峄盯着岑立昊那双有点稚气又有点桀骜不驯的眼睛,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喝一声:“立正!”
岑立昊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就把两腿并拢了,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不服气。
辛中峄说:“小伙子,看起来你很有悟性,但是你很骄傲啊!”岑立昊眼睛不看辛中峄,反问道:“连长,我怎么骄傲了,你能举个我骄傲的例子吗?”
当上了四大金刚,其他三大金刚都觉得挺光荣,惟有岑立昊不以为然,总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江湖气,寺庙里四大金刚八大金刚都是龇牙咧嘴青面獠牙,一点也不好看。可是钟团长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辞职,把你列入金刚行列那是看得起你,那就先当着吧。
后来范辰光写的那篇报道出来了,是一个二百多字的消息。韩宇戈拿过来给岑立昊看,岑立昊说了声“狗屁”一脸的不屑。
岑立昊刚当新兵的时候是在炮营一连,辛中峄就是他的连长,那时候辛中峄对岑立昊的看法不怎么样。人是聪明,悟性也很强,但就是不认真,交给他的任务,他也能完成,但绝不会高标准地完成。
有一个行政日,班长胡大发派岑立昊去洗炮衣,岑立昊居然说“班长你怎么能让我干这个活?”
胡大发很惊讶,反问:“你怎么就不能干这个活?你是二炮手,从来就是二炮手洗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