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冯云霞住在一明两暗对面房东大娘的屋里,听见了争吵声,姑娘放心不下,悄悄爬下炕来,站在道静住屋的布帘子外,紧握住片刻不离的小马枪,心怦怦跳着,仿佛屋里将会发生什么大事。
屋里静悄悄,许久没有声响。
"什么对你情感的变化!?"道静激怒了。她真想不到素有修养的江华,竟然无根无据地说出这种话来。她知道自从卢嘉川调到同一地区来,江华就在怀疑他们间的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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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间的情感已经死灰复燃。他哪里知道,为了这个,为了忠于已经结合了的丈夫,她受了多少苦--她挣扎、她苦斗、她忏悔。她烧了最珍贵的信;她忍住思念的悲伤,躲避着他。她在苦苦地扑灭这堆即将燃起的死灰。可是,江华不是关怀、理解,不是帮助她跳出来,帮助她扑灭余焰,反而在旁边煽风点火道静难过极了,声音哽咽着:
"老江,你太不理解人了!太不为别人着想了。这种事怎么可以乱猜疑?我对你的情感一点儿也没有变--没有变!"
尽管是要革命的女人,处在战争火焰中的女人,她们心中同样渴望爱抚,渴望温暖,渴望得到男人的理解和深深的情爱。可是,这个江华!
"危险什么?"道静打断了江华的话,"老江,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六年多以前的我了!那时候,你说什么,我都奉若神明。可是,经过几年的学习和锻炼,我确实不再那么驯顺,对事物,我已经有我自己的观察和判断"
江华用手在炕桌上轻轻一擂,打断了道静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恼怒:"小林,这正是我说你危险的原因!现在,你翅膀硬了,瞧不起我这个小小的地委书记了,这是我意料中的事。连责任重大的县委书记你都不愿意干,都不屑于干,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要干革命!"道静的心怦怦乱跳,再也忍不住自己冲动的感情--忍不住失望、怅惘的悲哀,轻轻喊着,"我不能听从你的分配,去镇压革命!这就是我不当县委书记的原因!其他,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相信,历史最终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江华没有反驳道静。
沉默,屋子里长久的沉默。
"没有变?"
"没有变。"
"真的像当年一样的感情?"江华不会说热烈的字眼,"爱情"被他说成了"感情"。
"你要不信任,你要嫉妒,要怀疑,随你的便!"道静控制不住自己失望的情感,她又激动地提高了声音。说着,一头倒在炕上,头朝里,脸对墙,不再出声。
秋夜微带凉意的风,从细竹篦做成的窗帘子透进屋里来,使滞闷的小屋有了丝丝的凉意。小煤油灯里的油快耗尽了,光线暗淡下来。村民入睡了,一切声响都没有了,夜是那么沉寂,可是又像酝酿着暴风雨般,有种不寻常的气氛,在道静的身边弥漫开来。
小煤油灯发出暗淡的光亮,除了灯旁的八仙桌上,四周都是黑沉沉的。
"我知道你同情那些托派,你总认为是组织上冤枉了他们;为这个,你甚至怨恨我--我也很痛心。"过了一会儿,江华又开口,"但是,小林,我不得不再次警告你,你这种情绪、思想确实是危险的!一个共产党员对党的指示、方针、政策,随随便便就怀疑,就不信任,就有一套自以为高明的做法;支持托派不用说了,你还支持群众闯入大绅士刘继功的家去取枪。这做法,不是在破坏国共合作么?你怎么这样乱来!不服从组织的决定,坚持不接受组织分配的工作,你仔细想想,这还不危险么?这不就要走到反党--和党对立的方面去了么?为这个,我特地来找你,因为我实在不愿意眼看着你沉沦下去。"说到这里,江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道静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回答江华的批评,只是说:
"早已过半夜了,你累了,睡吧,有话明天再说。"说着,道静拿起一把扫炕笤帚,仔细地扫着炕席上的尘土。
"不行,明天我得赶回地委机关去。有什么意见,包括对我个人情感的变化,全可以说;就在今夜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