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苗虹跳上炕,一把抱住柳明的脖颈,泪水刷刷地流在她的细嫩的腮上,小嘴结结巴巴地说起来:
"明姐,你是为曹鸿远被捕才这么难过的吧?真,真是怪事!怎么共产党捉起共产党来啦?昨天--就是,是昨天,高雍雅跑了一夜,脚上打了泡找到我,想不到罗大方也给抓起来了!这是哪个坏蛋搬弄是非害这些好人...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些好人的啊!他找到我,吓得魂不附体。他想--他想"说到这儿,苗虹见汪金枝站在一旁,她机灵地说还有工作事要跟柳明商量,请汪金枝到她婆婆屋里去睡觉;柳明身体不好,由她来照顾。聪明的汪金枝立刻抱起炕上熟睡的儿子到西屋去了。
柳明倒在枕上,面容憔悴,两颊微微凹陷,她睁开眼睛,看看小苗和小高,想坐起身来,被苗虹按住。
高雍雅的眼镜后面闪出了泪光,像个机器人,他呆立着,却又慌乱地接过书来,口里还是一言不发。
高雍雅眼睁睁地看见罗大方被铐上手铐带走了。他恐怖、惊异,好像做着可怕的梦,噩梦中,呼吸几乎停滞。他常随部队或县大队、区小队行军,也碰见过小的战斗,听见过枪声。此刻,他仿佛处身在枪林弹雨中,耳边响着隆隆的炮声。曹鸿远被抓,他没有看见,而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并不大在意。然而,罗大方却是他钦佩的朋友,他没有一点儿架子,布置工作、谈话,总是那么和蔼、亲切、诙谐而又循循善诱。他关心他和苗虹的关系如今,祸从天降,像罗大方这样马克思的忠实信徒,竟也被共产党、八路军抓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人类总是喜欢自相残杀?
罗大方一走,高雍雅急忙收拾好自己的挎包,对房东也不打个招呼,匆匆离开这家人家向村外跑去。
他茫然地在田野里跑着,好像后面有敌人在追赶。他一会儿钻进尚未收割的高粱地里;一会儿又跳进交通沟里奔跑着;还不时回头望望后面是否有人追赶他--也要逮捕他。他心慌意乱地跑了一阵,神经才渐渐安定下来,心里也明白了:今天是来捕罗大方的,不是捕他的。如果捕他,他也早被铐上跟着那些八路军走了。但是,以后,会不会也要捕他呢?--曹鸿远、罗大方,再接着--也许就该是他高雍雅了,还有苗虹,他心爱的苗虹,这个好多嘴的姑娘,说不定也处在危险之中想到这里,高雍雅一下子跌坐在路旁的土坎上,浑身的汗水湿透了衣衫。他喘息着,茫然地望着远远天际浮游着的白云。一会儿,呼吸平稳些了,他仰天长叹一声,喃喃自语:
"啊,上帝!我那诗的世界哪里去了?我的美妙的缪斯,神圣的爱神安琪儿,你们都哪里去了?怎么,我好像坠入了炼狱--可怕的炼狱。上帝,快来拯救我,拯救苗苗!拯救我们可怜的灵魂吧!"
"明姐,你不吃不喝没有力气,就躺着吧。听我来和你说一件要紧的事:他、他,高雍雅,见不断捉咱们知识分子,捉了老革命罗大方,连曹鸿远这个工农出身的人也捉了。小高害怕他也被捉,连夜跑去找我,叫我跟他一块儿赶快逃走--逃回北平去。明姐,我也害怕了,想逃,又不想逃。组织上很信任我,我干么要逃呢?可是,一想起老曹和老罗的遭遇,我又想我请了假,说你病了,赶紧跟小高跑来找你。明姐,你背着顶帽子,多难受啊,跟我们一起离开根据地吧!那样也许你的精神就解脱了。肯么?肯一块儿回北平么?"
苗苗两只大大的圆而亮的眼睛,盯在柳明的脸上,她急不可耐地等待她明姐的回答。
高雍雅走累了,一头倒在炕那头--离柳明较远的墙角边,像霜打的庄稼,蔫蔫地大气不出。
柳明闭着眼睛不出声,好像不曾听见苗虹的话。
村街黑漆漆,旷野黑漆漆,天宇也黑漆漆,只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发出神秘莫测的微光窥视着他。"那是窥探我的眼睛!捕了罗大方之后,就该轮到我了!"他惊悸地躲避着星星,可是,又不时抬起头来看看指路的北斗星。"苗苗,我的苗苗,我们快逃走吧!快逃出这可怕的地方"他在心里祈祷,飞奔在交通沟里,向八十多里外的南边疾行。
他被吓破了胆。他要劝说苗虹和他一起逃回北平去。
在汪金枝的小屋里,柳明打着寒颤,倒在洁净的小炕上。她面色苍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汪金枝焦急地、温存地劝说:"妹子,看你,蒙上张白纸,就哭得过啦(死人脸上蒙纸;指柳明面如死人)。"她不吃不喝,也不动。把个汪金枝急得团团转。"妹子,想开点儿呀!曹书记叫人抓走,也许是个误会。"
柳明不出声,像个死人,只是还有一口气。汪金枝只有守着她流泪。
午夜时分,苗虹和高雍雅轻轻敲门走进汪金枝的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