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的肉,我发横,那是我恨你变了心呀,又找别的相好的啦。人家说你成了破鞋,我差点儿要杀了你呢。"
汪金枝一头倒在马宝驹的怀里,嘤嘤啜泣着:
"亲人,你怎么这么不明白我的心事--我的难处啊!为了等你,死了男人我不嫁;为了等你,为了活命,我才卖身--只卖给一个我最恨的老头子。你想想,上有老、下有小,除了卖身,我老小一家怎么活命啊?可是,我的心啊,这多年了,都只给你一个人自打你回到家乡来,我天天夜里,想你想得哭啊哭啊,你看我这枕头,都叫眼泪浸得硬邦邦的"说着,汪金枝抱着马宝驹,趴在他宽阔的胸脯上大哭起来。
窗棂又轻轻响了,窗纸出现一个小窟窿。
"什么下三烂的东西,快滚蛋!我汪金枝是妇救会主任,绝不做那丢人现眼的事"汪金枝吓得尖声喊叫起来。
"小枝子,是我呀!你把小桂子忘了么?--我来了"
"啊,你,你来啦?小桂子"小桂子这三个字一下摄住了汪金枝的魂儿。她掩住衣襟,鞋也顾不得穿,从炕上一下子跳到外间屋门口,用颤抖的双手拉开了木门闩。门一开,虎彪彪的马宝驹蹿进门里,双手像两只老虎钳子,猛地把汪金枝挟在自己的怀里,挟得那么紧,那么热烈。那阔阔的厚嘴唇在金枝的脸上,唇上,头发上,没头没脑地狂吻起来。一边吻,一边咬,一边嘟嘟囔囔:
"小枝子,我的肉,我的心肝!这十多年想得我好苦啊"
昏暗的小小农舍,一个少妇搂着八岁的孩子倒在小炕上。孩子熟睡了,少妇睡不着,眼泪滴滴答答落在枕上。一边落泪,一边口里哼出声来:
弯弯的月儿芽,
照见我那小冤家,
你为何这般狠心将奴抛撒?
又是恨他--又是想他,
汪金枝融化了,沉醉了,昏晕了!这是真的么?是她苦苦相思的小桂子真的来找她了么?不可能!这又是梦吧?她曾在梦里,多少次看见了小桂子,他也像此刻一样紧紧地搂抱她,亲她的嘴、脸,好像要一口把她吞下去般地热烈、疯狂。可是,一梦醒来,他不见了,无影无踪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小寡妇一个人,除了幼小的儿子,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大枕头。她哭,她只有哭可是,今夜,他又出现了,是真是梦?迷迷糊糊弄不清了。她抽出双手紧紧抱住小桂子的粗脖子,喃喃地问:
"小桂子,真是你么?你真是马宝驹马营长么?"泪流满面的汪金枝无力地倒在马宝驹的怀里,过度的兴奋使她晕过去了
"瞧你,还光着脚,这当地多凉!"说着大汉把轻盈娇嫩的女人抱到炕上去。
没有寒暄,没有语言。一对情人脱光了衣服,紧紧偎在一个被窝里,陶醉在灵魂和肉体的狂欢中。在苦难中相互等待了十多年的相思债,他们要在这一个夜里偿还。于是,一句话也没有,只有用纯朴的原始的男女本能,去填补离别多年所造成的心灵和肉体的真空。直到他们都感到疲乏了,窗纸露出黎明的曙色,汪金枝才探出半个雪白的上身,用燃烧着幸福的媚眼,望着那张迷人的但不漂亮的大脸说:
"瞧你,小桂子,今儿个对我多亲。可是我那两回去找你,你那个凶狠样儿,差点儿把我吓死了,你可真狠心!"
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龟卦
少妇反复低唱,这短短的俚曲,寄托了她无限的幽思,抒发着她深深的寂寞。唱着,哭着,也许累了,她刚刚朦胧打盹,忽然,窗纸沙沙响了,接着,窗棂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谁呀?"少妇惊悸地推开怀里的孩子,一跃坐起。
"开门!我呀"窗外的男人发出沙哑的低声。
"什么人呀?这半夜三更的"少妇吓得赶忙穿衣服,系裤带,不知哪个浪子想来挑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