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唉,宋泗昌究竟有几副心肠?在谈得痴神忘情时,忽然嚷着打球,照样兴致勃勃。让人觉得女兵们捧着球一直城身边侍立着,他谈到哪里心内惦着她们。和那些丫头打球,果真有味道么?
刘华峰道:"可不是嘛首长,你让她们等急啦。她们准在跺脚咂球呐。"
"真的吗?我一个老头子,可以要求她们原谅嘛。"
刘华峰认为需要谦虚一下啦。把日积月累的结晶轻妙地言之谓"常识",很涵养很大度的。他见宋泗昌不说话,没有爆发预期的大笑,顿时紧张起来。暗里思忖:在宋泗昌眼里,我会不会也是个被研究的典型范例?我已经把自己摔出去了。他该不会接过那"三抓"来驾驭我吧?我和宋泗昌的关系,不也像苏子昂和我的关系吗。领导都喜欢别人交心,把肝肠肚胆全交给他,他就愈发信任你。难道我把内心交错了人?
宋泗昌终于开口了:"刚才我走神了,开了个小差,脑瓜子到北京去了一下。哈哈哈。"像风中大树哗哗地笑,"你是个实干家,双倍的现实主义者。部队里有你这样的政工干部,才叫做有一个是一个。有上那么两三个,稳定一大片。我向你致敬。"
刘华峰很想知道刚才宋泗昌为何走神,想起何人何事。但宋泗昌根本不提。"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秘书转,报你的大名就行。公事私事大事小事都可以找我,我很愿意和280师的刘政委交流交流。懂吧?"
"首长,我非常珍视你给我的机会。"
刘华峰心儿幸福地呻吟着,终于沟通啦,我不再孤独了。真奇怪,一位军事首长却和手下的一位政工干部心心相印,产生的共鸣居然比同类干部还多,这件事本身就不同凡响。此生此世,我跟定他了。我必须配得上他的期望。
"是。"
"你怎么驾驭他呢,嗯?讲讲你的驭人之道。不要斟酌,立刻说。"宋泗昌噗噗一笑。"苏子昂讲,一思考就变形,三思就变质,有道理。让利弊掩盖真言喽。"
老提他干嘛?刘华峰按捺不住与苏子昂斗一下的热望。苏子昂脑瓜子再超前,身子还停留在团长的位置上吧?总算不上是个全面成功的人吧?甚至还得接受脑瓜子不如你的人摆布吧?军队就是军队,你热爱它就得热爱权威,就得把一切指令都给我吞下去。
刘华峰汪下喉咙:"首长,我献丑喽。"
"随便说。驭人之道看上去丑,确实丑。实际上可是门艺术,当领导的基本功。"
"打球。场地在哪儿?人呢?"
"首长,你不看看新闻联播?"刘华峰意外。
"不看也知道播些什么。对不对?打球!"
刘华峰想:幸亏我有两手准备,女兵们7点钟就等在那儿了。看来,需要更深入地认识宋泗昌。
现在,这场球已经大为褪色,因为他和宋泗昌已经进行过独到的精神交流了。他渴望球场和女兵老实呆在一边,让他和宋泗昌继续谈下去,一直谈到分不出谁是谁,一直谈到彼此都把终生陷进去拔不出来的地步。最起码,应该让自己把正在建立的新关系敲实在些,铺展的更加开阔些。些时一分钟的收益,大于平时半年的辛苦。倘若就此止步,满足于刚刚开头的袒露,则可能弱不禁风,甚至带来危险。交一点远不如彻底交心那么可靠!要么不交,要么全交出去。让他彻底透视才会彻底信任我。仅仅吐露出那么一点儿,他也许会生疑:埋在肚里的究竟是什么?结果必然是猜测占据上风,"等一等、看一看"的念头代替结论。人蛮以为已经亲如心腹了,不料再行进几步,碰到的竟是模棱两可,还有含义不明的微笑。仿佛奔向月亮,老是那么遥远,又不肯遥远到让你绝望的程度。
"我有三抓。第一、抓脑子。就是马列毛!坚持基本原则,树立思想大旗,占领精神制高点,用智慧去征服人;第二、抓心灵。就是关心他的级别待遇、老婆孩子,了解他的苦恼,解决具体问题,让他知道,我是强有力的朋友,依靠我最可靠,用感情去融解人;第三、抓睾丸。就是抓他最见不得人的东西。弱者啊缺陷啊丑事啊,一样也不放过,统统掌握住。让他明白,他的尾巴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把倒提起来,让他怕我。嗯,抓他的致命处来控制他。嘿嘿,人身上的三个部位,脑子心脏睾丸,不可偏废。对于领导者来讲,不能就高不就低,不能怕脏了手,缩手缩脚。另外,不能搞错了手法。比如,用抓脑子的劲头去抓睾丸,那就把人掐死喽,手法不同决定成败。也体现出一个领导的水平。"
刘华峰感到,复述自己提炼己久、从不示人的思想时,竟有这么痛快。敢于展示自己——稍稍展示下自己,竟会获得如此强大的感受。他正视宋泗昌,明白自己已经无愧于同他对话。苏子昂不过是被剖析开来的例子,此刻正躺在茶几上,供他们两位领导研究、评价,再决定拿他怎么办。苏子昂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无法反抗,都丝毫不影响自己和宋泗昌行使权力,不是决定者。他越有力,团就越有力,师就越有力,最终会加强师领导手中的力。应当这样理解。
由于感受到自己强有力,刘华峰生出幽默感了:"对于一般人嘛,抓一两个部位就足够。我重视苏子昂,为了给他充分的尊重,我想,他的脑子、心脏、睾丸,我三样都要抓!"
"这些观点,以前跟别的领导说过吗?"
"没有说过。也没有人问过我。我想,我这些东西算不了高深,一般常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