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我一定张大了嘴,我跳了起来,吃惊并且紧张地盯着叶青,她的身子象虾米一样弯了起来,打起了甜蜜的鼾,似乎很快又睡熟了,那把刀迅速地滑到了床底下,发出了轻微的清脆的声音,几乎没有人听见,刀的反光耀得我眼睛疼。
我终于歇斯底里叫出了声,黑暗中很多人从床铺上弹跳起来,除了叶青,每个人都惊醒了,除了叶青还睡着,投入地睡着,满脸甜蜜的笑容。
我站在房间的窗台上,我把窗子打开,有风吹过来,夜凉如水,我分明地穿着我的吊带裙,我迫不及待想到处乱走,房子不大,但是我走过房间,我穿越房间,我把地板的角角落落都走到,还是需要几分钟的,我知道。
突然很恐惧,恐惧从骨子里涌出来又重新侵入到骨子里去了。
我的梦里我总是穿着公主的白纱裙,有一群鹅排列整齐从天空飞过去,一个丑陋的老太婆紧随其后奔过来,她穿一袭黑,矮胖,奔跑起来却很快,我看不见她有脚,她就象飞起来了一样。我躲到了一只大缸里,一片漆黑,我恐慌,她会找到我吗,她会吃了我吗,她会把我变成别的什么吗,变成一只鹅?
我的头沉重起来,我呼吸困难,我的梦里我被无数双手臂按住,我挣扎,我尖叫,但是我叫不出来也动不了,我的手脚都象没有知觉了一样。早晨的时候我发现我缩在被子的最下面,我的眼皮很快就红肿了起来。我在梦游,我会梦游吗?如果我梦游,那一定是我的克隆在梦游。
大多数人在梦里是不吃东西的,大多数人都会梦到有好东西吃,但是他们总是吃不到,不是被别人叫醒,就是无缘无故就醒了,总之,美味端上来了,而且靠你很近,甚至你在梦里还闻得到它的香味,但是你就是吃不着。但我吃下去了,没有人打扰我,也没有人告诉我你是在梦里,梦里的食物并不存在。我就面对着它,我知道它是可以吃的,虽然我看不见它的模样,也闻不到它的味道,但是我的意识告诉我,你可以吃下去,于是我就吃了,在梦里我不会发胖。我醒了,我记得我梦里的表情和心情,它们虽然都象橡皮或者蜡烛一样,没有任何味道,但我毕竟把它们吃下去了,有几个人可以吃到他梦到的东西,即使只咬一口?
6、吃仍然是生活的全部
我总是吃不饱,我不明白,在九十年代末期在行政机关里会有人吃不饱。胖嫂给我的那份很少,我用和大家一模一样的饭票换来了12的米饭,只是我长得很匀称而已,但再匀称总不能让我吃不饱啊,我因为吃不饱就在抽屉里储备了很多零食,零食用去了我很多钱,而且不停嘴地吃零食使我越来越胖,那还不如在吃饭的时候就让我吃饱好了。
仅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胖嫂把盆罐搞错了,这样的出错是很少见的。我得到了,满满一盆百页小肉丸!我边吃边数,边数边吃,我不知所措,天啊,那么多的小肉丸,直径为两厘米的小肉丸,共有六个之多,但我居然没有把它们吃光,我把它们全部冲进了厕所,全部,所有的小肉丸,它们都被我冲进了厕所的下水道。
我吃饭不看饭碗,我只看饭碗旁边的一张报纸,也许米里面有一些沙子,也许还有一些虫子,不看,我就可以认为它们不存在,我把它们都吃下去了。沙子在牙齿和舌头的缝隙间吱吱作响,我就象一只从土里刨食的母鸡那样,为了能吃点什么同时也吃了满嘴的泥石和细沙。
我长得越来越象一只梨,食物形成的脂肪堆积在我的腹部,因为我吃过饭就坐着或者躺着,它们没有地方可去,就不得不在腹部停留下来,越积越多。
8、对陈旧往事的短暂回忆
故事发生在夏天。c市工业技术学院计算机系的女生宿舍里,初进城的农村少女叶青做了一个梦。叶青的家乡盛产一种名字叫做甜蜜蜜五号的西瓜,叶青做了有关甜蜜蜜五号的梦。很久没有去瓜田里摘西瓜了,是那样的怀念,家乡一望无际的翠翠绿绿的瓜地,父亲欢喜的脸,瓜破开时甜蜜蜜的鲜红瓤肉,是那样的怀念啊,月光是那样的明白和皎洁,满地的瓜蔓和肥大西瓜叶青的手紧紧攥着刀,叶青的心中充满了欢喜和愉悦,她从瓜田的中央走过,她看见有一只美丽的大西瓜正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躺着,叶青走了过去,小心地捧起它,那瓜乖巧地露出它的条纹,象熟睡了一般,叶青很想抬手一刀砍下去,刀却在半空里凝住了,她想起什么来了,她放下刀,用小手指轻轻敲那个瓜,瓜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叶青摇摇头,失望地放下了瓜,那瓜便赧然地滚到一旁去了。
我醒了过来,宿舍里照例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就象我睡着了的脑子一样,迷迷糊糊,我想再睡去,就当做没有醒过一样,我翻了个身,恍惚中却感觉到一个人影在动,我吃惊,想睁眼看,但是眼皮就象被黏上了一样张也张不开,我想动胳膊动腿,但它们就象被绑牵了一样,丝毫也动弹不了。但我一定要把眼睁开,就花费了百倍的努力,眼睛终于开了些,身子也因了过份的用力一下子绷直了,我一下子就从床铺上跳了起来。虽然头在晕眩,但我清清爽爽地看见了睡在我上铺的叶青,她半蹲在月光下,右手举着纤细的水果刀,那刀缓缓地动着,左三圈,右三圈,叶青的左手不知道捧着谁的头,那傻丫头睡得象开水烫过的死猪一样。
我很想大叫一声,就象这样“啊--”但我只是呼呼乱喘气,越喘越想压抑住声音,声音却越来越响。我看见叶青放下了水果刀,站了起来,往我的方向来了。
我喘气,手指在眼睛上乱揉一气,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敢呼吸,我望着叶青四处游走,穿着曾被我嘲笑过的布背心布内裤,除了两排肋骨叶青的胸没有任何内容。不知道她怎么从桌肚里把水果刀抽了出来,她居然就举着那把刀在宿舍里到处乱走,很快叶青就走到我们的床前来了,叶青的眼睛炯炯地瞪着黑暗看,眼白闪闪发亮。但她又往四处探看,脸上有了失望的表情,她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一步也没有踏空,然后躺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声音。
吃完饭我看报,听广播。再没有其他了,我的青春都给了报纸,每年年底把报纸拖出去卖就会发觉它们变得沉甸甸的,里面浸湿了我的青春。
经济电台里总是有一对男女,他们一天到晚做老虎棒子鸡游戏,没有背景音乐,只有他们音调的声音。老虎,棒子,鸡,鸡,棒子,老虎。每天中午我满脑子都是老虎和棒子和鸡,他们的声音妨碍了我,妨碍我没有很好地吃完午餐,我拿起手边的电话拨号码进去,我对导播先生款款地说:“我参与节目。”我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丝毫破绽,很快导播就把我的电话接进去了。那头清晰地传来了他们的声音,女人快快乐乐地说:“这位听众朋友,您选择谁和您做老虎棒子鸡游戏?我再向您宣布一下我们威龙闯天关的游戏规则,每一位听众朋友都可以打电话进来参与我们的节目,你可以任选一位支持人做对手,老虎吃鸡,鸡啄棒子,棒子打老虎”
“俩傻逼。”我说,然后我把电话挂了。耳机里一片嘈杂,没有任何声音,她大概不会哭晕过去吧。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是傻逼,只有他们自己不知道,现在我让他们自己也知道了。
7、一个梦
我睡在我的床上,被子温软,灯光柔和,我睡着,闭着眼,但是心思很烦乱。我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