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爸爸许世友
在这短暂的惊愕和静寂中,父亲兀自将手在弹洞里抠索,不时抠出白肉红肉,立刻又被淹没。我们呆立着,一时间感到惊心动魄。
“司令员,不能抠,快去医院吧!”警卫员脸孔痉挛着,流着泪,哀哀地央求。
于是,我们都以新的势头放声大哭,围拢成一圈,抱着父亲哭喊:“到医院去吧!”“爸爸,快到医院去吧。
“孬种!”父亲皱着眉头环顾左右“扫兴!”
“好了个x的,笨蛋!”父亲低低地骂一声,便放开嗓门道:“还不给老子捏住腿!”
我们除了哭再没有别的本事。警卫员比我们强不到哪里去,大概父亲那一枪把他吓破了胆吧?他在父亲身边蹲下,那姿势像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式,抖抖地伸出双手去替换父亲的手,捏紧父亲的大腿。
“捏紧!你的劲都哪去了?”父亲瞪一眼警卫员。
警卫员重新蹲下,咬牙切齿地捏住父亲的大腿根。
父亲吐了口唾沫。他戒烟早,没有痰,只啐唾沫,啐出去便无影无踪,找不到痰痕。
没跑几步,树丛里又一声枪响。
“叭!”
枪声中,警卫员身体一跳,扔了枪,像跌落的鸟一样扑倒在地。
我们却跑得更急更猛,边跑边一声接一声地呼喊“爸爸——”那短短的时间里真是万念跃动,似乎父亲已经不行了,因为警卫员是弹无虚发的水平。似乎父亲在血泊中报复了警卫员一枪
“爸爸!爸爸!”
“哧啦!”父亲撕开了裤腿。我们分明看到腿上那个弹洞,不大,却血糊糊地吓人。
父亲将手指朝那弹洞里探进去,深深地,深深地探进去。黏稠的血随着他手指一次次地探入,一股股地被挤出来。父亲的神色严肃而坦然,额上却沁出一层黄豆大的汗粒,随着手指在伤口里活动时的咕叽咕叽骇人的声响,聚成条条细流顺下巴淌落到腿上。
“好了个x的,捞不着么。”父亲骂一句,又啐一口。
“司、司令员,别、别担了”警卫员一副哭腔哭调。
那一刻,我们全惊呆了。父亲伤的这么重,还要打猎呀?
树丛里响起“二混子”和“许大眼儿”凄惨的叫喊。我已跑得头晕眼花,胸膛似要爆炸一般。听到这叫声,便又生出悲枪的一般邪劲,摔一个跟头爬起又跑,不顾一切地扑进那丛树林。
“爸爸!”我尖叫着,看清了我的父亲。他仍然坐着,我的心浮起一丝希望;但他分明坐在血泊中,又使我惊惧得近乎绝望。“爸爸!”我叫着,扑到了父亲身上。
父亲双手紧紧捏在大腿根,皱着眉头,忽然朝我们咧嘴一笑:“不要紧。”
我们一齐“哇”地大哭起来。正哭得热闹,头上响起怯怯的颤音:“司、司令员”
脸色苍白的警卫员,浑身颤抖地立在父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