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爸爸许世友
“我,我,我第—”小妹扬起双臂,尖声叫着,激动、兴奋、自豪,父亲急迎几步,小妹一头扑进父亲的怀抱,父亲一把将她举在空中,她一声接一声尖叫着,面孔兴奋得通红。于是,父亲的面孔也变得像刚出烤炉的面包一样闪着黑红的光波,迎着太阳放开粗憨的喉咙:“经建第一,小经建跑第一喽”
草坪上有哨棍、钢鞭、朴刀、弓箭和吊在树上的沙袋。父亲教建军和援朝打沙袋、舞哨棍,教我少林红拳,教华山使钢鞭
那天,父亲叫人在池塘对面立起胸靶,弯弓射箭。那弓箭是体育界朋友送的,弓立起来比我还要高一截。我费尽力气,一直未能把箭射过那个池塘。父亲笑了,把弓抓过去,搭箭轻轻一拉,说:“遇事莫逞强,学艺莫急躁,学到知羞处,武艺才能强。”唆!那箭便流星般飞出,啪!钉在圆心右侧一寸远的靶标上。
父亲皱皱眉,朝我们一噘嘴,摇头叹气:“唉,荒疏了,荒疏了!”
“你告诉我金佛睡糊涂。”
“哈哈哈!”父亲大笑,伸一只手把我拎上半空。我尖叫起来。父亲在我脸上有声有色地亲一口,说:“你呀,真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金佛怎么会睡糊涂?今、莫!今天莫要睡糊涂。记住了吗?”
此后,我再不曾睡糊涂。我们在家的兄弟姐妹六人,很快都学会了“一二三四五,今莫睡糊涂”
于是,我们六个孩子不论上学的没上学的,都成了许世友的童子兵。在我记忆的长河里,童子兵的生活永远荡漾着涟漪,永远是明光闪烁。每天总好像在等待着一种美好的、希冀着的东西。
那时,我们住在南京山西路人和街十一号。这儿曾是日本使馆,院里有池塘和草坪。每当军号声悠悠入耳,我们便会怀着雀跃的心情穿上衣服争抢着朝大门外跑。
“你跟聂叔叔讲的,”我眼里含了泪“三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父亲怔了证,大概想起来了。眉毛像两条黑虫一样往一起爬,爬成一团又猛地窜上两边额角:“我那是讲什么?我是讲战士们太累了算了,我一下子也给你讲不清。当兵的,思想工作下边做,现在是上操。注意听命令:立正!”
我顿时挺成一根棍。
“向后——转!”
转身间,阳光从树梢上方箭一般射来,我立刻眯下眼帘。
“立正!”父亲打量着他的“半个班”嘴巴一抿,颧骨上便鼓起两团已被我们熟悉接受了的疙瘩肉,满意地点点头:“向右转,跑步走!”
我们高唱着“我是一个兵”踏着露珠晶莹的青草地,绕着郁郁葱葱的池塘跑,太阳迎面微笑着露出半个橘红色的脸蛋。父亲开始喊:“一二一、一二—”这种旋律在青草地和池塘上空游荡,在我们渴望成长的胸膛里起伏。
可是,屁股后边远远地传来小妹带了哭腔哭调的叫喊:“不么,不么,我不干”
哈,她想跑第一,却落在了老后。
“立定!”父亲突然下令,露出一丝亲切,眼皮轻轻一眨,快速喊了一串口令:“向后转!跑步走!一二—哎呀,现在谁跑第一了?”
“一二三四五,今莫睡糊涂。念!”
“一二三四五,金佛睡糊涂!”
“朝着太阳念,念一百遍!”
“一二三四五,金佛睡糊涂!一二三四五,金佛睡糊涂!”
我念得头晕目眩,也不知够不够一百遍?父亲舞罢棍走过来,侧耳听一听,忽然眨巴起眼:“什么,你念什么?金佛睡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