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英夫与中共领袖
蒋介石低头审视,将军们只能看见那颗剃得青亮的光脑袋,看不清表情。突然,那颗青亮的脑袋下面发出恼羞的一声“嘿——”随这声音,蒋介石的右手在青亮的脑袋上连拍三声脆响。
喜欢剃光头的人在动感情时大多都有拍脑袋的习惯,据科学家研究,那脆响可以表达情绪也有助调节情绪。
但是,蒋介石在共产党代表面前拍脑袋,并且连拍三响,这大概是绝无仅有的,不能不说是一种失控失态。
这一来,全场哗然。委座“嘿”出声了,拍响脑袋了,那些有民族之心的将军们便趁势轰然而起,大骂张荫梧,对十八集团军表示同情。叶剑英整整讲了一个半钟头,讲话结束时,那些比较进步正直、以民族利益为重的将军们率先起立表示敬意。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在一片桌椅错动声中,起立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是绝大多数。蒋介石不由自主也抬起屁股,他起立得很缓慢,并且温怒地瞪一眼何应钦。何应钦急中生智,马上又瞪一眼刘斐。刘斐还算有眼色,立刻宣布一声:“散会!”
叶剑英是儒将,发言兼有文人的儒雅和武将的声威;慷慨而不失仪,激昂而不忘礼。
“首先谈作战问题。众所周知,华北战场是整个抗日战场的重点。从战略上讲,十八集团军坚持在华北抗战,在这个战场不斗争一天也呆不住,怎么可能游而不击呢?必然要同敌人作全面斗争!”
蒋介石垂下眼帘作静听状,然而,从黄埔军校时期就与蒋介石打交道的叶剑英明白,蒋介石的习惯是,心里“怦然”才会牵拉下眼皮听人讲话。
“十八集团军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按照中共中央和蒋委员长的抗战命令积极奋战,花费巨大代价获得了辉煌成绩。计比较大的战斗二千六百八十九次,歼敌八万余人”叶剑英侃侃道来,总结出几十个数字。蒋介石几次掀眼皮,终于又垂下来。对这些数字他否也不是,不否也不是。叶剑英有言在先,这是按照了蒋委员长的抗战命令,一言不慎就要自打耳光。
“在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印发的敌伪广播中,有共同社一篇广播稿,称阿部中将是日本的‘名将之花’,在和我十八集团军‘三天惨烈的血战中,作了悲壮无比的牺牲’,日本‘全军将士,莫不切齿痛恨,立誓尽歼共军,以飨阿部中将之英灵。’”叶剑英借日本人之口又借蒋介石之口“由于十八集团军战功卓著辉煌,多次受到到蒋委员长和军事委员会的嘉奖”叶剑英边说边取一份份嘉奖电大声宣读。读罢,也将眼光左扫、右扫、横扫一大片“很多人报告十八集团军游而不击,委员长的通令嘉奖你们是没看到还是别有用心?”
蒋介石城府深沉,始终绷紧一副面孔,只是用眼神对杀伐者表示同情、赞赏和鼓励。政治是演戏,他是这场戏的导演。戏剧的最大魅力在于“假作真时真亦假”
何应钦狡黠而少城府,眼球轱辘辘转个不止,时时吊起嘴角,绽出似笑非笑的纹路。他明白这场戏,如果蒋介石是导演,那么他就是艺术总顾问。这才走到哪一步?这只是开场锣,好戏还没开始他的目光在叶剑英脸孔上稍触即离,频触频离。这位共产党的“参座”绷紧的面孔时时掠过一丝冷笑,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儿,使人难以窥测他的全部心思。
叶剑英的特点是,朋友相处容易感情外露,喜欢聊天。一些老同志议论说:“他要是跟你亲起来话就没个完。”“搂住你肩膀话才多呢。”那才是个能讲笑话的人呢,用你们文化人的语言就叫妙语连珠”然而,遇到了战斗场合,面对敌手,他便会表现出惊人的沉默和冷静。有人说那是一种来势不妙的勃然大怒前的沉默,有人说那是令人生畏的伺机猛扑前的冷静。沉默越久,发怒愈烈;冷静时长,扑去更狠。比如几十年后那场“二月逆流”不发则已,一发而不可收,传说拍桌子竟把手指头拍断了。又比如对于“四人帮”冷观十年,不动则已,一动便是抓起来关大狱,叫你此生不得翻身。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叶剑英面对的是蒋介石以及国民党的一百多个军以上参谋长。
他一天没发言,沉默得甚至未咳一声。
“嘀呤”一声,主持会议的军委会参谋次长刘斐按响电铃,用官腔宣布:“按照规定,三十分钟的发言时间已到。”
叶剑英并不看刘裴,只盯紧蒋介石:“委座,你要求彻查的问题我还没讲完,怎么办?”
蒋介石的目光再次与叶剑英相遇,这一次他没能坚持住,避向一边,望住刘斐:“这样子吧,继续讲下去吧。”
“我讲的第二个问题是摩擦问题。”叶剑英首先承认各战区和集团军所提出的摩擦事件是抗战中的一个严重问题,而后分析摩擦原因。讲到国民党张荫梧勾结日伪军进攻十八集团军时,蒋介石猛地掀起眼皮:“有这回事吗?”
“有。”叶剑英马上把缴获张荫梧和日伪勾结的来往电文和信件的照片从皮包里拿出来,一件一件宣读,然后双手呈递蒋介石过目。
散会回来,他立刻召集军事组的人分析情况,研究对策,结合会议中国民党的攻击言论,把原来准备好的材料进行调整补充。
他指令雷英夫完成论战演说稿:“毛主席派你到我身边来,就是知道我需要你。毛主席提出的原则是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策略是利用矛盾,争取多数,打击少数,各个击破!结合南方局的实际,即以抗战大局为重,拥蒋反何,粉碎蒋介石扩大反共摩擦的阴谋还叫他有苦不敢说,不能说!”
雷英夫心领意会,奋战一通宵。
第二天,会议轮到叶剑英发言时,会场陡然一静。与会者虽然各怀心思,却个个拭目以待,要看看叶剑英如何过此一关。
“委员长,我想讲两个问题。一是作战问题,二是摩擦问题。”叶剑英望定蒋介石,两个人目光碰撞,各无退缩,彼此点点头算是打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