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柜来的人
小杏气得对自己喊:“没有他我们就吃不成咖哩饭?”来敲他们房间“谁跟我一起去菜市场,我们做大餐吃。”阿荣和郭仔惺忪爬起来,表示都愿意去。
美丽的星期天。本来要买菜的,买买却过海去市区玩了一场。逛地摊买运动衫,小杏还帮他们选样子,跟人讨价还价。让他们忽然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男孩子似的,被人纵容着可以疯,可以混,混得乱七八糟回来,博人宠宠的,无可奈何的一笑。
晚上他们在阳台野餐,喝很多啤酒,哇哇哇的唱着沈文程的歌,唱累了,小杏去房间找出一卷林慧萍卡带,给郭仔的录音机放送。听着听着,不知什么道理都伤心起来,阳台灯也关了,窗户透出小杏房间溶溶的灯光,望得见屋子里淡粉红墙壁。小杏突然把卡带停掉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就走回屋子,窗户一暗,关了灯。
很晚的时候锦和才回来,听见他踢倒一个啤酒瓶子。第二天早上,阿清到阳台收晒着的衬衫穿,小杏正在收拾他们前一晚留下的残藉,扫着满地鸡骨头,花生壳,回头见是他,说:“桌上有包子。”
阿清随着阿荣经过锦和房间门口,绕到外面阳台,两人坐到阳台水泥墙栏上,隔窗望见亮着橙黄灯光的屋里,这时不见人,最醒目的是靠墙一张铺着向日葵大花大叶罩单的双人弹簧床。
晚上锦和从海专下学回来,买了卤菜跟啤酒,四人围坐茶几上吃着聊天。锦和忽然朝屋里嚷道:“小杏,出来噢,见见我的朋友。”到他们快吃完收摊了,锦和忽然又想起来,跟他们说:“大概睡了我女朋友,唐秋杏,叫她小杏就好。”
小杏也在工厂上班。每天早晨得搭渡船从旗津过海到市区,多半他们出门的时候,小杏跟锦和已经走了,他们下楼来,总是看见阳台晒架上晾着伶伶一条手帕,有时苹果绿的、鹅黄的、水蓝的、茄紫的,像方方的一个梦,荡在过堂风里跟人招手。小杏习惯把手帕绑在背包肩带上,也不大睬人,不对工作有劲,闲闲散散的去,闲闲散散的回,拎回一袋香瓜葡萄什么的。碰巧他们出来进去,锦和在,都会热络的招呼他们来吃,小杏淡淡的连正眼不看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真是一群讨嫌的蠢蛋。
后来他们见过一次,小杏的姐姐从嘉义来看她,两人在房间里讲了半天话,听得一言半句,大概是劝小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做个决定对她有利。差不多锦和放学要回时,小杏便送她姐姐下楼回去了。小杏眼睛红红的,走下楼,走上来,低着头穿过客厅回房间去。他们很替锦和不平,想办法要拉拢小杏对锦和的向心力。第一次发薪水,硬把两个请去吃夜市,阿清跟郭仔在摊子上拉着大嗓门划司机拳,活像两只鼓着翅膀跳舞的大公鸡,小杏笑倒在锦和身上,叫他们津津乐道吹了好几天。
星期天,锦和跟小杏约莫要睡到快中午才起床,阿清洗好脏衣服到阳台晒,锦和房间厚厚的布帘垂下遮着窗户。阿清对着一株株小盆景把湿衣服的水扭干,听见万老板的小孩在楼下玩耍的笑声。忽然窗帘刷地扯开,小杏向窗外嚷叫:“好好的天气哟。”看到他了,拍拍窗框表示跟他招呼。“中午我们做咖哩饭吃?”小杏一旋身,背靠窗,望着还赖床上的锦和。即使背向着看不见,阿清也能感觉到小杏眼睛里闪着那种横横的,不许别人拒绝的光芒。
“炼油厂吧。”
美惠那间半旧公寓靠爱河,墙单壁薄的,入夜了,整栋楼仍然是纷纷嘈嘈杂吵不休,他们打横睡在磨石地板上。一夜是被揪揪揪的电铃叫醒,拿不定去不去开门“我来”灯亮,刚回来妆才卸了一半的美惠走出房间,裙摆蓬蓬的跨过他们七坐八躺的肢体之间去开门,是个男人。美惠阻止他进来,讲着什么,回脸朝地板上的他们望望,那个男人伸进脑袋张一眼,很败兴的样子,打美惠一记屁股,踢踢踏踏下楼去了。他们挪出一条通道给美惠过去,灯关了,又躺下,嗅见空气中滞留着一股窒息人的脂粉香。
一夜是屋子门被撞开,跌进一个女人,三人一惊,坐了起来,望着立在屋当央的女子,背门外楼梯灯,毕露的曲线湮出丝丝水蒙的光晕。后来知道是跟美惠同住的女友。美惠把她提到浴室里去,他们睁睁躺在客厅的半暗中,听见呕吐声,冲水马桶刷啦一冲,煤气喀达开了,放洗澡水,热水器轰轰的打响,浴室门关,门开,美惠丢进换洗衣物,淅沥淅沥的泼水声又热,与浮躁而潮湿的情绪,溶成一片嗡嗡呓语的梦魇。
“我们回去吧。”
一种失败的感觉像蛇一样,凉凉滑滑爬上阿清的身体来。
锦和从床上跳起来,一看手表,忙忙换掉衣服裤子“完蛋,生意泡汤了。”出来进去刷牙洗脸什么的,不知要发谁的脾气,弄得砰砰乱响。走时,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把箱里的电器器材装进旅行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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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小杏说:“你一定要这样!”锦和没理她,冬冬冬跑下楼去。
“黄锦和!”小杏在阳台上叫住他,摔下他忘记带走的皮夹,锦和接住,挥挥夹子谢了,掉身就走。
美惠帮他们找到万老板的楼上,没想到却是跟黄锦和又做了邻居。之后,锦和就把他们都带进加工出口区工厂上工了。
他们搬来的那一天,下大雨。万老板楼下一半开杂货铺,一半住家,他们出入走后门楼梯,昏黄的雨里乱糟糟的搬东西上楼,发现堆满杂物的院子,有个女孩秃秃的站在雨光下淋得透湿。正奇怪,楼上古冬古冬跑下一个男的,撑把雨伞跑到女孩旁边,先是并肩站着,老半天,转过身面对女孩,陪不是,替她擦去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是雨,伞一斜,把两人遮住了。
阿清他们还在傻看,戏已结束,男女打着伞走来廊下,一照眼,果然是黄锦和,寒喧时,女孩低着头先上楼去了。“女人,唉!”黄锦和撇撇嘴笑叹。
锦和说:“美惠姐联络到我,一听是你们,我真高兴,光这个房子就住过好几个澎湖人。没想到大家在这里碰面了。阿荣,美惠姐真算我们澎湖帮的大姐头喽。”阿荣乱有面子的,想拉他一起去吃饭,锦和匆匆一望手表,得上夜校去了,也不多话,摆摆手就走。
楼上中间是客厅,客厅那边一大间锦和住,再过去是阳台,他们三人分租两间甘蔗板隔成的斗室。不一会儿,阿荣神秘兮兮的捧着脸盆跑来,说刚才那女孩好像跟锦和住一起,看她换了一身长睡袍在锦和屋里擦头发,拉他们去看。郭仔兴趣缺缺,只管把他那架宝贝收录音机拿出来放在床头,听他那些一辈子也听不烦的沈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