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吧月光
是佳玮,夏杰甫对自己说。
那天看到便条册上她的名字和留言,心一讶,这么快就来找他了。在他还没有感到高兴不高兴之前,警戒的本能已先占领了他。trouble,他是麻烦,但是最后他遇到了对手,她比他更麻烦不好惹。
他不悦起来,游戏已经结束,拜托这是游戏的默契和不成文法!认真的游戏,认真的工作,不同时候扮演不同角色,绝对不拖泥带水,从容而漂亮,这就是本事,顶尖。
在这里,苦相是不被允许的。当然要认真,那意味着专业,但过份认真必然就成苦相,
anyway,你还欠我一杯咖啡。拜拜。
明明是他欠她一杯咖啡,他却永远说她欠他,这就是jj王子的语法,无人可抗拒。
她认定他下班前会来电话约她吃饭喝咖啡,整装以待,过了九点实在饿不过,跑出去就近吃了一碗鱼蛋河粉赶回来,问柜抬却没有口信。第三天她在屋里做韵律操,两餐吃掉一些契司牛角面包,小蓝莓派和无翼鸟果。第四天她整日看电视。第五天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脑袋胀得爆裂,去药房买头痛锭吃,喝一大杯现榨橙汁当晚饭,回来坐在落地窗前,想前想后。高楼上看出去的尖东,远远近近一座一座霓虹灯,像平地上住着人家,开窗走过去可到。她这样看着一家家的灯火熄掉,救护车呜哇呜哇扯破长夜,大地边缘渐渐现出了轮廓。凉彻夜,身体暖不回来了,里面倒是焚热的,像有时赶图,到了早晨反常得清醒,人变得透明。她以极苦极炽的烈焰把自己烧成一只苏格兰的骨瓷咖啡杯。
这是第六天早上,她清醒了过来,看见可怜的自己。
佳玮走出酒店,晨光当面射下,一阵恶心,淌了层虚汗,脚下一凸一陷浮走着。口渴去水果店榨了杯橙汁,仍渴,再剖一棵椰子喝,眩冷的晨风里颤伶伶从骨头寒出来。
什么时候上去?
手续有问题,在等。
是吗。
佳玮惘惘的说,不知道办得出来办不出来,去南京。
怎么样香港比台北怎么样,夏杰甫的声音陡然一翻提高。
圣诞新年大兴奋!报纸广告上重重的惊叹号呼吁着,为什么呢?新世界中心圣诞新年幸运大抽奖!她思之良久,仍不得其解。穿过地铁站两壁幻灯广告的廊道,彼端万宝路牛仔正驰马渡越溪山,溅起飞沫如雪。往中环的电车迎面风掣来,停住。她突然明白,原来圣诞节快到了,顾客于新世界中心购物满五十元即可换取抽奖券九张,头奖一名,五十铃全新骏马,琨在是十一月底将入冬了啊。
她无目的荡到四天前她来过的商厦底下,那个曾经发出烟硝的门牌号码,如今看来恍如隔世。找到一座公共电话亭进去,封闭的玻璃箱外流动着无声无息人潮,她开始拨号。谢谢,请接夏杰甫。
电话转过去有一会儿,夏杰甫来接,哈啰我是杰甫。清晰明快特属于办公室的音质,她不认识了,折动她使她更变得卑微,眼泪两行滚下。
喂,我是夏杰甫。那边改用国语说。
在那蔚蓝和水晶的精英世界里没有她的位子,她挂断了电话。
佳玮听见他恢复了她所熟悉的那种口气,异地重逢,格外怨怼。
夏杰甫说,shopping喽。
又是他对她才有的嘲讽口吻,给她一股暖宠的感觉。
这样喽,我再打电话给你吧,夏杰甫说。
拜。片面终止谈话,令她愕愕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