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霞村的时候
“她那侄女儿你看见了么?听说病得连鼻子也没有了,那是给鬼子糟踏的呀,”他又掉转脸去朝站在柜台里边门口的他的老婆说:“亏她有脸回家来,真是她爹刘福生的报应。”
“那娃儿向来就风风雪雪的,你没有看见她早前就在这街上浪来浪去,她不是同夏大宝打得火热么,要不是夏大宝穷,她不老早就嫁给他了么?”那老婆子拉着衣角走了出来。
我们话题一转到这里的学习情形时,他便又说:“等你休息几天后,我们一定要请你做一个报告:群众的也好,训练班的也好,总之,你一定得帮助帮助我们,我们这里最难的工作便是‘文化娱乐。’”
像这样的青年人我在前方看了很多很多,当刚刚接触他们的时候常常感到惊讶,觉得这些同自己有一个距离的青年们都实在变得很快,不过一多了,也就失去了追求了解他们的热心了。所以我便又把话拉回来。
“刚才,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么?”
“刘大妈的女儿贞贞回来了。想不到她才英雄呢。”即刻我感到在他的眼睛里多了一样东西,那里面放射着愉悦的,情热的光辉。
我正要问下去时,他却又加下说明了:“她是从日本人那里回来的,她已经在那里干了一年多了。”
“怕什么,不也是人么,更标致了呢。”
我开始以为总是谁家要娶新娘子了,他们却答应我不是的,我又以为是俘虏,却还不是的。我跟着人走到中间的窑门口,却见窑里挤得满满的是人,而且烟雾沉沉的看不清,我只好又退出来。人似乎也在慢慢的退去了,院子里空旷了许多。
我不能睡去,便在灯底下又整理着小箱子,翻着那些练习簿,相片和削着几枝铅笔。我显得有些疲乏,却又感觉着一种新的生活要到来以前的那种昂奋。我分配着我的时间,我要从明天起便遵守着规定下来的生活次序,这时却有一个男人嗓子在门外响起了:
“还没有睡么?xx同志。”
还没有等到我的答应,这人便进来了,是一个二十岁的还文雅的乡下人。
“呵!”我不禁也惊叫起来了。
他正安排再告诉我一些什么时,外边有人在叫他了,他只好对我说明天他一定叫贞贞来找我。而且他还提起我注意似的,说贞贞那里“材料”一定很多的。
很晚阿桂才回来睡,她躺床上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往的唉声叹气。我虽说已经疲倦到极点了,仍希望她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今晚上回来事情。
“不,xx同志!我不能说,我真难受,我明天告诉你吧,呵!我们女人真作孽呀!”于是她把被蒙着头,动也不动,也再没有叹息,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我便到屋外去散步,不觉得就走到村子底下去了。我走进了一家杂货铺,一方面是休息,一方面买了他们很多枣子,是打算送给刘二妈家里煮稀饭吃的。我请他们派个人帮我拿枣子同我一道回去,那杂货铺老板听说我住在刘二妈家里,便眨着那双小眼睛,有趣的低声问我道:
“莫主任的信我老早就看到了,这地方还比较安静,一切事情我都交托刘二妈,你要什么尽管问她。莫主任说你要在这里住两星期,不过若是住得还好时,就多住一阵也不要紧。我就住在邻院,下边的那几个窑,有事就叫这里的人找我。”
他不肯上炕来坐,底下又没有凳子,我便也跳下炕去:
“呵,你就是马同志,我给你的一个条子收到么?请坐下来谈谈吧。”
我知道他正在这村子上负点责,是一个未毕业的初中学生。
“他们告诉我,你写了很多书,可惜我这里没有买,我都没有见到。”他望了望炕上开着口的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