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她没忘。
他以为她会痛恨他如此无情的揍那个孩子。
一时间,有些怔忡,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他擦着湿透的黑发,看着那女人走到床头,把烛台放下,打开她搁在床头的那个小木箱,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
她走到他面前,站在他敞开的双腿间,将那盒子打开。
盒子外面绷了皮革,里头衬着宝蓝丝绒,蓝丝绒上,搁着银色的小剪刀、针盒、顶针、锥子,那些东西都是纯银的,上头还雕刻着花样。
她拿出纯银的针盒,打开筒状的盒盖,倒出了几根针,她取出其中一根银针,把针盒放回那精致的针线盒。
有一次他意外撞见那老怪物和她在一起,她面对着他,却没看见自己的儿子。一双曾经美丽的大眼,黑暗又空洞。
那生他养他的女人一脸木然,只是在忍耐着,忍耐将她压在墙上逞兽欲的领主,忍耐她故意离开的丈夫,忍耐这该死的世界。
直到她死去的那天为止,每一次他看她,那个女人的眼里都存在着那黑暗又可怕的空洞。
眼前的女人,就像多年前的母亲。
因为失去希望,因为走投无路,因为害怕被揍,所以安静而顺从。
然后,她伸手握住了他垂搁在大腿上的右手。
他一愣,左手停下了擦头的动作。
她举起他的手,将他粗糙的大手翻转过来,在床头的烛火照明下,拿着那根银针戳刺他的掌心。
不自觉,他屏住了气息,看着眼前的女人,垂眉敛目,小心翼翼的,将他掌心里扎着的木屑挑出来。
他不觉得痛,早已忘了断裂的木屑扎进了掌心,那是下午的事了,下午他痛揍那孩子的时候,发生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要抬手让她抬头,逼她看他,让他看清她的眼,但就算恐惧仍在她眼中,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做,才能消除她对他的畏惧与害怕。
而如果她闪避他的碰触,如果她的眼里除了恐惧,还有厌恶与强忍,或出现那无神的黑暗空洞,他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忍受。
到头来,他的手指虽然抽动了一下,最终仍没抬起。
所以他转过身,抓了另一条布巾擦头,朝那张大床走去。
谁知,当他在床上坐下时,却看见她拿着一座烛台,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