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
小平头见禹保头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又问道:你在想什么呀?你不是说还没开张吗!是见到合适的人低价兑出去,还是趁晚上城管下班了,去打游击?都得早做准备呀!禹保头问,你准备怎么个卖法?小平头说,我今天来得晚,等赶街的下班了,就挑到大街上打个夜工,今晚上就不准备回去了。正说着,身边突然冒出来两个收卫生费的,先到禹保头身边,把手一伸,交卫生费。禹保头不敢多说,只是问多少?对方答:两块。禹保头身上正好还剩下两块,便掏出来给了他们。收费员又来向小平头收,小平头见禹保头交了,也没说什么,给了两枚硬币。收费人员走后,小平头对禹保头说,你怎么那么老实呀!人家问你要钱,你就给,一天有一百个人来问你要钱,照你这个给法,怕是一担果子还不够交费的。要不是你先给了,我才不给他们呢!禹保头听了,感到奇怪,又问,他们收费可都是上头有政策,拿得出文件的,怎么赖得脱呢!你说说看,怎么个赖法?小平头先是十分气愤地说,狗屁政策,现在中央把农业税都减了,还有比这个大吗?还不是下面的那些贪官想为单位创收,盘剥老百姓想出的一些坑害人的损招,自己出台的一些土政策。你随便到一个单位问问,哪个单位拿不出十个八个收费罚款的红头文件来,现在只差人呼吸空气没有收费了,用不了多久,怕是要成立空气管理办公室,连人的呼吸都要交钱了。说到激动处,他唾沫四溅,飞得到处都是,有好几滴还溅到了禹保头的脸上。禹保头用手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大概这一细微动作被小平头发现了,他随即放缓了语气。接着又诡秘地一笑说,你不是问我怎么个赖法吗?先诉你,如果有人向你收费,你就说你不是做生意的,是走亲戚送人的,放在这只是歇口气。禹保头笑道,没想到又跟你学到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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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城中城,也有好几条通道,但通道很窄,通道上除了停着一些正在上下货的汽车外,摆满了正等得顾客运送小件货物的脚踏三轮车。禹保头在通道上挤了半天,也没寻到一块可以放箩筐的空地,他只得继续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把几条通道都走了个遍,最后才在一个卖柚子的门面前找到了一块空地停下来。他卖柚子,我卖脐橙,品种差不多,正合适。他放下担子,准备就在这里开卖。谁知,他刚放下担子,还没有来得及解下系在扁担上的盘秤,从门面里走出来一个嘴上涂满口红的女人,对他大声嚷道,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你把担子堵在我的大门口,还让我做不做生意?禹保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下自己与他门面相隔的距离,说,我隔你门面这么远呀,怎么会挡你做生意呢!女人听他这么一说,更来气,声音比刚才更大。我的门面范围在路中间,这边是我的,那边是对面的,你说你挡没挡?我们一个门面一年一万多,都像你这样一分钱不要,就来抢生意,还叫我们吃不吃饭。禹保头正要说什么,从门面里面又走出来一个男人。他径直走到禹保头面前,把他狠狠一推,快滚,不然我就把你担子掀了。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里是你挑担子卖的地方吗?禹保头见来人气势凶猛,根本就不容他说什么,怕说多了又要变成刚才在大街上上演的那一幕,他只得挑起担子,又怏怏地从水果市场走出来。
分明写的是水果市场,也不准挑担子的卖,那挑担子的到底该上哪去呢?他越来越糊涂了。这时,肚子里咕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感到有些饿了。还是早晨来时吃了一点现饭,现在早过了吃中饭的时候。肚子是定时器,你没按时开餐,给它新的填充物,它就要闹情绪。禹保头决定还是先解决一下肚子的问题,之后再说。
进城到现在还没卖得一分钱,在城外卖得的十六块钱,已支出了十一块,现在兜里只剩下五块钱了,吃饭肯定不行,只能吃碗便宜的米粉。禹保头把担子挑进一条小巷,在一个卖米粉的小馆子门前停下来,要了一碗两块钱的米粉,吃完后觉得肚子没饱,于是又抠出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再倒了一碗开水,吃下去后,肚子里得到充实,这才感到了舒服。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卷上一支喇叭筒烟卷,叭叭叭地吸了起来,吸了大半截,他猛地瞄了一眼摆在面前的这担橙子,还是一个样儿,一天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还没卖出去一个,今天的任务还重着呢!还得抓紧时间。他急忙揿灭手上的烟卷,又挑起了担子。
担子挑上了肩,往哪去呢?他又没了主意。担子在肩上换来换去,就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去处。正在一筹莫展时,刚好一个理着小平头的年轻人,挑着一担椪柑从他面前经过。他估计这人和他一样,也是进城来卖水果的,跟上他,他肯定知道地方。于是他紧追其后,跟着小平头一路尾随而来。
禹保头也在心里骂道,披了件猫皮就当自己是老虎了?有什么了不得的,要是早生几十年了,说不定比老子还不如呢!禹保头只得悻悻然地出来。
走到街头,他又没了主意,不知该去哪儿?想了一阵,好像有所明白。对了,要去,就到最繁华的地段去,那里人多,东西才卖得快。城里最繁荣的路段是人民路,那里不仅有电影院,百货商店,几家大超市,还有新华书店,街道和人行道也宽一些。他记得前年进了一次城,走到这条街上时,看到的满街都是人头,光在街道两旁擦皮鞋的,就不计其数,都还忙不赢,当时他还这样想过,要是家里实在没办法了,也来这里给人擦皮鞋。对!就去哪,主意一定,他便挑得颤悠悠的担子直奔人民路而来。
果然这里路面宽多了,虽然过往的行人很多,但并不十分拥挤。可是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么宽的街道,怎么很少有人摆摊呢?他感到好生奇怪。他轻轻地把担子放下,解开箩筐绳子,取下挂在扁担上的小盘秤,摆开架式正准备做生意时,突然从他身后钻出来几个穿灰色服装,手臂上写着城管二字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矮个子对着他的箩筐,狠狠地踢了一脚,凶巴巴地说,你胆子真不小哇,敢和我们对着干!你走不走?他一愣,这么宽的地方,我又没挡你过路,怎么就放不得。只见其中的一个大高个向街对面招了招手,接着一辆写着城管的拖斗车便开了过来。大高个一挥手,别和他废话了,把东西装上车。说着便提起一只箩筐,就要往车上送,禹保头急了,急忙一把拉住绳子,死死地拽在面前,不准上车。并一边拉,一边说,我卖我自己的东西,犯那条法了?他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来抢他的东西,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人说,大街上不准摆摊设点,你不知道吗?你看这条大街上有你这样挑着担子叫卖的吗?禹保头听他这么一说,才突然明白。难怪大街上没见有摆摊的哟。既然不准卖,你们给我说一声我走就是了,干吗一上来就要抢呢?他在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在嘴上却不敢这样说。我错了,我不在这卖了,我这就走。我是第一次,不知道政策,不知者不为罪,你们就绕过我这一回吧!他只得给他说好话,想这样也许会取得他们的同情。
大高个一把抓住箩筐绳子,说,抓住了,谁都说是不知道,是第一次,你当我们是傻瓜呀!放手,有话到办公室去说。禹保头知道,如果让他们弄上了车,这担橙子就有去无回了,还得赔上一担箩筐。箩筐可是借来的,回去怎么向人家交待,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抢走。他只得双手紧紧勒住绳子,说什么也不放手。一边拉一边仍在向他们恳求道:我真是第一次,不信你们看看我的这杆秤,还是新做的。他想以自己的好态度,求个宽大处理,放他一马。
尽管禹保头说了半天的好话,大高个那里肯听,双方仍在一个劲的拉扯着。大高个大概是这伙人的头,他见拉扯了半天都不见效,便向他的同伙命令道,大家都过来,把他一起拉上车。顿时几个人一起围了过来,捉的捉手,按的按脚就像猪栏里捉猪似的,一下子就把他按倒在地,动弹不得了。接着他们就要连人带筐一起住车上抬。禹保头着急起来,眼看这担果子不仅保不住了,而且连人也要弄进去,这一去还有好果子吃吗!挣扎一阵之后,他急中生智,把一双眼睛往上一翻,露出一对白眼球,接着口里又吐出来满嘴白沫,手也随之一松,一下子晕死了。正在他们拉扯的时候,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并越围越多,形成了包围之势。正在禹保头装死的当口,只见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人,大喝一声,快松手,你看人都变什么样了,快出人命了。大高个一看,心里也有些发虚,急忙向同伙把手一挥,忙着把禹保头放在地上,又向周围看热闹的人解释道,大家都看见了,我们是执行公务,他占道经营,还胡搅蛮缠,我们又没打他,这可是他自找的,与我们无关呀!说完,对他的几个同伙一挤眼,随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挤出人群,跳上车,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五)
禹保头跟着小平头穿了几条街,又过了几条巷,来到一条名叫栖凤路的后街上,小平头放下肩上的担子,禹保头在他身后也放下担子,凑过来向他打了一声招呼:师傅,也卖桔子呀?小平头对他看了一眼,抹了把脸上的汗说,是呀!今天来晚了,还不知卖得完卖不完。听得出来,小平头是经常在街上卖桔子的。禹保头又问,大街上不让摆,水果市场不准卖,你每次都是挑哪卖的呀?小平头皱了一下眉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别提了,现在要卖点东西,比做强盗还提心吊胆,大街上人多好卖又不准你卖,像这样冷清的背街,鬼都打得死人,又没人买。政府也不给划个可以卖的地方,只得和赶街的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来了我们就走,他们走了我们又上。被他们捉住了只得认倒霉。前几天,我跑得慢了点,一担桔子就被他们抢走了,连秤也被没收了。禹保头听了,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想不到卖桔子还真是这般残酷。刚才要不是自己耍了点小聪明,骗过了他们,怕是也是他前几天的下场。
禹保头又继续问道:这么说,如果家里水果多了,照这样偷偷摸摸的卖下去,要到哪一天才卖得完呀!卖不完你有什么办法,你一个老百姓谁还管你。小平头说完,朝禹保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惊奇地问道,你大概是第一回吧,好像什么都不懂。禹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今天的确是头一回,只想探探路,家里还有一山的果子没下呢,照这样子,怕是要烂到山上了。这时禹保头的烟瘾又发了。他抠出一个塑料袋做的烟荷包,向小平头示意了一下,问他抽不抽,小平头没要,而是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包劣质的纸烟给禹保头装了一支。禹保头点燃抽了几口,觉得这种劣质纸烟还不如他的草烟,抽到嘴里好苦,又不好意思当面扔掉,只得一口吸去一大截,想几口把他吸完后好换上自己的草烟。小平头却觉得这烟对味,正慢慢的品着。
禹保头见小平头卖的是椪柑,和自己卖的不是一个品种,便从箩筐里拿了几个给小平头,要他尝尝,小平头只拿一个,掰开往嘴里塞了一瓣,嚼了嚼道,真甜,像这种果子,怕是要卖我的几倍价啵?禹保头苦笑了一下,别提了,今天还没开张呢!小平头问他为什么?禹保头便把上午的遭遇给小平头说了一遍,最后说,没想到,咱当农民的就这么贱,卖点自己产的东西还受不尽的气。小平头听后骂一句:现在是没有打仗,要是打起仗来了,他们就知道咱老百姓的重要了。
两人云天雾罩的闲扯了半天,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小平头十分健谈,虽然年龄比禹保头小了许多,但却没有一点年龄差距上的障碍。禹保头觉得这人不错,讲的话很对自己的口味,打心眼里喜欢他。在交谈中,禹保头还从他这里学到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说,如何对付工商、税务的盘查呀!如何在大街上躲避城管呀!如何与他们打游击、玩时间差呀!等等。想不到卖点水果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还要绞尽脑汁想出这么多的办法来,这是为什么呢?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答案。
禹保头扔直挺挺的躺着。老人以为他真的犯了病,走过来,先把手放在他鼻孔上探了探,接着又用大拇指狠狠地掐住他的人中。其实禹保头心里明白的很,刚才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城管的人已走,再也没危险了,便慢慢地睁开眼,假装向四周扫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老人说,你可把人吓死了,我还以为禹保头向老人说了一声谢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挑起担子走了。
好险啊!他叹了一口气。虽然是躲过了这场危险,但仍然是心有余悸。
(四)
大街上不准卖,又到哪去卖呢?禹保头犯了愁。他挑着担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转悠着,肩压麻了,脚走软了,想放下担子歇歇,但又怕遇上城管,刚才那惊人心魄的一幕,仍在脑海里留存着,他不想、也不敢再次重演了。诸葛亮用空城计,那是逼得没有了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自己装死也一样,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吗!走到回龙路时,他看见前面路口挂着一块大招牌,招牌上写着水果大市场。心想,已经叫大市场了,又是专指的水果,想必这里是可以卖的。看来还是有专门卖的地方,只是自己没找到。他没去细想,挑着担子便直往里走。刚进大门,门口一个穿工商制服的拦住了他,随手撕下手里的一张票,要他先交五块钱的工商管理费。禹保头说,我的水果还没开始卖呢,怎么就收钱了?工商说,你要卖了,早就跑了,还有钱交吗?快点,少废话。他只得掏出五块钱交了,交完钱勾下腰正要挑担子,一个在市场上收税的又来了。来人一把捉住他的扁担,往地上一按,慢点,先把税交了。禹保头问,交多少?来人说六块。禹保头知道做生意是应该要纳税的,他没再说什么,便给了一张十元的票子,收税人找了他四块零票和一张税单,禹保头往袋里一揣,心想,该交的都交了,这回该没麻烦了吧!于是,把担子往肩上一搁便大步流星的直朝里边走去。
走进了市场里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个的门面,门面上摆的大都是从北方拉来的苹果、梨子和南方拉来的香蕉、广柑等水果,就是没有本地产的水果,像自己卖的脐橙几乎没有。为什么水果市场全是一些外来品,不销本地产品呢?他有些不明白。市场像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