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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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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狗子不知道是怎么从支书家出来的,心里一个劲地骂:真是个吃私娃都不吐骨头的家伙。一个小小村官,还不如过去的衙门呢!过去的衙门还只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没想到他倒好,不管你有理没理只管要钱,不仅要钱,而且还要看谁给的钱多,成了“墙上一蓬草,那边钱多就往那边倒。”都是什么世道啊!

回到家,老婆问他情况怎么样,有结果没有?黄狗子没好气地说,东西都丢给狗子吃了,还能有结果。老婆又问,他不是又拿东西又收钱了吗,怎么还不给处理?黄狗子说,人家给得多,嫌咱给得少呗。老婆听后也有些来气,真不是东西。不给东西不给办事,东西给少了也不给办事,这到底还有王法没有?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买头猪崽回来喂着呢!黄狗子说,我去找乡政府,我就不相信共产党的干部,全都象他唐刚宝那样。对,找乡政府,官当得越大,还越好说话。老婆很支持丈夫的想法,当然,也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没有了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也只有硬着头皮顺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了。

村里到乡政府,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道,虽不算太远,但也有十几里,走路要一个多小时。自黄狗子决定来找乡政府后,便与这条山道结下了不弃不离的关系。他仿佛是从大河里捞起来的一条鱼,被丢进一口山塘,从此便限定了它的活动范围,只能在这里游走。当然,黄狗子对此,开始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太阳还躺在热烘烘的被褥里酣睡,黄狗子就爬了起来,摸黑走了十几里的山路,赶到乡政府时,乡政府的大门才刚刚打开。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要找就找乡里的一把手,找乡党委书记,不然这个指,那个挡的,一炷香还不知要插到谁的面前,莫再把时间给耽误了。进了乡政府,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知道书记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找个人问问吧,整个乡政府冷冷清清,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站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他正犯愁,碰巧有个大胡子老头,挑着一担潲水过来,他忙上前打听。大胡子人还不错,告诉他说书记姓林,住二楼东头的第一间房。不想今天一大早就碰上了好人,是个好兆头,想必今天的运气不错,事情会办得很顺利的。黄狗子这样想,心里也不由地涌起一丝惬意。

林书记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体的发展却不尽人意,过份的向横向生长,丛横之间的比例有些不太协调,显然是营养过剩的原因。早晨起来,他正对着一块镜子,梳理着他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见有人推门进来,他连看都没看,便问,你找谁?他知道这么一大早就有人找他,来人绝对不是他的上级,也不是他的领导,只有来找他办事的乡里百姓或来向他请示汇报工作的部下,所以,他大可不必那么热情。领导吗!就得端点架子,那才显得有风度,才不失领导的身份。

晚上,黄狗子把筷子一丢,就来到支书家。支书的酒已醒,说话口齿也伶俐起来。他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说,这事难办啊!俗话说捉贼拿脏,捉奸捉双,你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听来的只是个飞信,人家一口咬住不承认,我总不能牛不吃水强按头,逼迫人家吧!咱们当领导的又不是神仙,我看这事,是不是你自己想想办法,采取点补救措施,还来得及。

黄狗子一听,就象迎头给泼上了一瓢冷水,浑身都凉透了。想不到这几天他是猴子搬北瓜白喜欢了一场。他从今天中午看见唐刚宝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有些不妙,知道朱疤子肯定也给了他的好处,并且比自己的重,要不然他怎么会在朱疤子家喝酒,还醉成那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还替朱疤子说出这种明显袒护他的话来?果然这种预感变成了现实。但仅凭这一两句话也是不能打发他黄狗子的。你不是要证据吗,好,我有证据,你等着。黄狗子急匆匆地赶回家,把前天在地里拾得的那截口鼻索和拴牛的钉桩,从床脚下取出来,又要老婆把压箱底的那300元钱也给他,一块揣上。他知道钱远比证据作用大。他朱疤子没理都可以收买你,我既占理又给了钱,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到了支书家,他首先将300元钱塞进支书怀里,之后把口鼻索和钉桩往他面前一搁,说,这就是证据。他朱疤子要不承认,你到他牛栏里看看,看他牛鼻子上的口鼻索是不是刚换的,再看看他拴牛的钉桩是不是也是新的?看他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不知是这300元钱发挥了作用,还是这两件证物发挥了作用,支书立刻缓和了口气,拿起这两件证物仔细地看了看后笑了笑说,这就好,有了这证据,我就好说话多了。你回去等着听消息吧!

回家的路上,黄狗子想:你要证据,俺给了,要好处,俺也给了,现在你总该办事了吧!朦胧间,他仿佛看见朱疤子那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被压了下来,正俯首帖耳地站在支书面前,听从着他的发落。他的庄稼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头脑里的幻影成了黄狗子的一种希望,他一直等待着,等待着希望的到来,等待幻影变成现实。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星期,仍然是泥牛入海,残酷的现实把存留在脑海里那一丝希望撕碎,幻影成了泡影,被风一吹就带走了。黄狗子坐不住了,只得又上支书家。这次他是两手空空,没带任何钱物——家里也确实拿不出什么象样的东西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开始有了些醒悟,觉得不能老实这样捉鸡不到蚀把米,当这冤大头。送礼收买人他干得过人家朱疤子吗?他径直来到支书家,刚推开客厅的门,正好碰到朱疤子从支书家出来。四目相视,都用眼光将对方扫射了一遍,只见朱疤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把黄狗子往旁边一挤,与他檫身而过,还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黄狗子忍着没理他,照直进了支书的客厅。客厅沙发上放着一个没拆装的硬纸箱,长长的。好象是装的液化气灶或是热水器什么的,支书的老婆见有人来了,便忙着就往房间里搬。黄狗子早已看明白,心里想:这东西肯定是朱疤子刚才送来的。看来支书又被腐蚀过去了,自己的事怕又是成了气泡泡。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狗日的,你就是这样为老百姓办事的。但嘴上他说的则是另一句:唐书记,我那事有结果了吗?你不是说

你是林书记吗?虽然大胡子给他讲清了林书记的房间,房间里又只有林书记一个人,但黄狗子一看面前的后生,还这么年轻,他又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发问:他能担得起这一万多人的担子吗!因此,他才这样问。

你找他干什么?林书记仍在梳着他的头发,反问了一句。这是当领导时下一种最精彩的回答,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样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好事就承认下来,不是好事就往外一推,来个溜之大吉,走为上,岂不妙哉。看来林书记当领导也很有些年头了,才这般老道。但黄狗子已听出来了,面前的他就是林书记,于是便把朱疤子家的牲口吃他家庄稼的事说了一遍。在说的过程中,林书记的手机响了五次铃,每次都要和对方讲上半天。林书记接电话时,他只好停下来,讲完了他又才能接着讲,就这样讲讲停停,断断续续,也不知自己到底讲没讲清楚,林书记到底听没听清楚,他心里没一点底。他真恨那些给林书记打电话的人,为什么不早不迟,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候呢!他也希望林书记的手机这时候没有了电。当林书记接完第五个电话时,没等黄狗子再开口,他便说,这事,你得去找管司法的老肖,叫他答复你,我这里很忙。忙,黄狗子当然也看见了,不忙怎么一大早就有那么多的电话呢!不忙怎么连个话也难听一个囫囵的!黄狗子本想要林书记给他一个答复的,不想还是被林书记给打发了。不过他知道下一个应该找的人了,他觉得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他从林书记屋里出来,就去找老肖。刚走到楼道口,忽然想起还不知道老肖住哪呢?刚才怎么不顺势问问,他回头一看,林书记已关了门,不便重又去敲他的门,只得下楼去找大胡子。好不容易在猪圈里找到大胡子,他这才知道大胡子原来是乡政府临时聘请的饲养员,身份和他一样,也是个农民。难怪他没架子的,存在他心里的谜才解开。

大胡子告诉他,老肖住一楼九号房,可能不在家,要他去问问办公室的龙秘书。龙秘书告诉他说,老肖到城里开会去了,后天才能回来,如果要找他的话,就过两天再来。黄狗子问清了这些情况后,便回家了。

第二天落了一场大雨,门前的小溪里还涨了水。黄狗子戴着斗笠走到庄稼地里,一看,那些印在地里的牛脚痕印,正被那无情的雨水冲刷着,渐渐地消失不见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恨不得给地里拉上一块大雨布,把它全部都罩起来,让脚迹仍然留在地头,到时他才有话可说。可到哪去寻这么大的雨布呢!他急得仰天大喊:老天爷,你为什么就不多捱几天呢,你这是在帮恶人朱疤子呀!

黄狗子在焦急中挨过了两天,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天,一大早他就上路了。到了乡政府他便直奔一楼九号。房门虚掩着,但室内没有人。黄狗子推开门看了看,心想,看他的房间门都开着,想必人是在附近的,不会走得太远,便站在门口等起来。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老肖回来,他的烟瘾犯了,便掏出烟荷包,卷了一支大喇叭叼在嘴上。他连续抽完了三支大喇叭,食堂已经敲响了吃饭的大钟,还不见老肖的影子。过道上的人来来往往,见他只象一根电线杆,傻傻地立在哪儿,都不时地拿窥视的眼光对他身上上下扫射,扫得他心里直发毛。自己又不是来当小偷的,干吗要拿这样的眼光来看我呢!干脆推门进屋,坐下来等他,省得别人把自己当成怪物样的打量。刚落座,一想,不行,人家主人不在家,如果他房里丢了东西怎么办?那不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成了屎吗!他急忙站起,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时,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他想,还是先填填肚子再说吧!

哦!我已找过朱疤子好几回了,你不是也看见了,我刚才还在找他谈你那事呢!可是他咬得铁钉子断,硬说不是他家的牲口,还赌咒发誓拍胸脯,叫我也没办法呀。你看这事是不是就算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别闹得太僵,得饶人处且饶人,对谁都好。你的损失我心里有数,以后上头下来了救济什么的,我优先考虑你一下,给你多补贴点。你看怎么样?

黄狗子一听,不由地火起,想不到苦苦地等了一个多星期的消息,等到的却是这么让人伤心的一句话,气得他眉毛都直立了起来,脸涨成了一只紫茄子。心里一急,脑子变成一片空白,肚子里想的那些杂碎也一不留神地从嘴里溜了出来:你是不是拿了朱疤子的好处,堵住了嘴,才不敢说直话的?你是领导,办事可要讲一个公道啊!

唐支书一听,火了,把桌子一拍,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拿过朱疤子的好处,是你看到的?难道说,你的事没达到你的满意就是不讲公道!既然你这么说,你的事我不管了,你找讲公道的人去吧!

支书的老婆马上从房间里走出来,也帮腔说,狗叔,说话可得凭良心,刚宝为你的事,鞋都跑烂了好几双,嘴也快磨出了血,到头来你还不领情,落得个费力不讨好

夫截断老婆的话,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你快些走吧,你的事我管不下来,你去另请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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