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割线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张正山就到了办公室,没想到主任老刘来得更早。空调已经打开了,开水也烧好了,张正山进门的时候老刘还是把头埋在两摞书中间审志。哦,老张,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文史志六月底以前要定稿,我们上午就抓紧碰个头,如果没有新的修改意见我看就别动了。刘主任呷了一口茶,把支在鼻梁上的眼镜朝上顶了顶,透过片儿盯着张正山。张正山说你是主任,我是副主任,由你安排。老刘说再过两天你要陪女儿填志愿,后面可能还许多事,万一耽误了八月底之前出版可能不行。张正山说好吧,九点开,我这还有一段需要动一下。
张正山本不想与老刘同一个办公室,可是市志办没有这个条件,不像市直其它部门负责人一人一大间,一人一张老板桌,互不干挠,虽说同样级别,但差距还是很大的。在市志办也正因为是领导,张正山和老刘才能同室办公,其它编辑还六人合署呢。
“我们三人作个分工。”他背向何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景色非常好。早晨的太阳被飞鹅峰高高地顶起,像美人头上一颗金灿灿的绣球光芒四射,飞鹅峰的一侧是巍峨挺拔的电视塔,塔尖上空几朵彩云由南向北轻轻掠过,塔影倒映在南湖中央,犹如一艘破浪航行的快舰。湖面波光潋滟,荷叶田田,红的、白的、紫的花骨朵闪烁其间,阵阵清香伴着晨风轻轻地飘荡。湖岸绿荫如盖,杨柳依依,宽畅的环湖大道一如巨大的抛物线向东绕去。
“分什么工?”张正山懵头懵脑的一句话让何萍大吃一惊。
“今天几号?”
“二十三号。”
张园继续飞快地敲击键盘。
张正山加快了语速“你忙,你比上学还忙,忙得早饭也顾不上吃”
张园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你烦不烦?啊!你们烦不烦?啊!”说完就“咔”地一声强行关机,呼呼地趴在床上,把屁股甩给了他们。
夫妻俩对视了片刻,就双双退了出来。
张园的情绪忽高忽低的波动让张正山猝不及防。他们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说话。“乱套了,全乱套了!”张正山心里说。
“星期几?”
“星期三。”
张正山停顿了片刻“说来就来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何萍一骨碌跳下床,套上短裙就要往客厅走。
“明天下午四点,你在单位查,我在家里查,叫园园上网查,三人同时查,快,免得到时候抢不上线。”何萍说好,谁先查到了就打电话相互转告。
六
六月二十四号下午四点公布高考分数。现在,离分数公布之日越来越近了。一想到二十四号下午四点的那一刻,张正山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
天还没亮夫妻俩人就醒了,俩人都不说话,都像熟睡的样子。其实,张正山在女儿第一次高考失利后就落下了早醒的毛病,通常在凌晨两三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可到天一亮却又迷迷糊糊有了困意,张正山非常珍惜清晨的第二觉,不到非起床不可的时间他决不起床,所以,张正山的晨练也是根据睡眠质量隔三差五地毫无规律,上班也常常迟到。
此时,张正山眼睛闭着,人却是清醒的,他躺在床上,赤条条的身子烤烙饼似的翻了过来,又覆了过去。今天是六月二十三号,夏至,白天最长,夜晚最短,这是一条分割线,一条阴阳分割线,这世界万事万物都由阴阳组成,高考也有阴阳,考上的为阳,像明晃晃的白天,没考上的为阴,像乌漆漆的夜晚,它也被一条线分割着,那么这条线割在哪里?不是春分秋分,春分秋分昼夜一样长,都被一条线平分着,更不是夏至,那么应该是冬至了,冬至白天最短,夜晚最长,好比高考生,考上的是少数,没考上的是多数。张正山觉得高考录取线就是这条分割线了!他被自己这一奇特的想法逗弄得睡意全无,仔细一想又吓了一身冷汗。
天大亮的时候,张正山响起了均匀的鼾声。何萍想把张正山叫醒,可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晃动了几次还是缩了回来。她轻轻翻了个身准备起床,不想张正山呓语般地说了一句话“分割线——分割线——”何萍立马转身在张正山臂膀上摇了摇“说什么梦话,六点啦!”张正山浑身无力,四肢像是被谁抽去了筋骨,他慢慢地坐在床沿,感觉脑袋比头顶的吊扇旋得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