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舞人生
这些污言秽语,李文牢记在心,李文心想,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屋檐下的燕雀啊,怎么能知道我鸿鹄的志向呢。真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
叫你们笑话我,我偏要这么做。牛不喝水,难道扭骑犄角吗?想来想去,为了表示对周围这些小人的抗议和蔑视,他把自己姓名改成李文化了。为了正式起见,他在照相馆的门牌上用楷书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李文化照相馆,白底黑字,半尺来大,非常分明。同时,他给报社投寄的新闻通讯稿子上也署名作者李文化。为了扭转人们的叫法,他还想了几招,一次,村上开大会,全村人都到了。队长讲话完毕,李文忽地站起来走到前台,对大家说,大家先别走,我还有一件事,从今以后,本人改名李文化,就是科学文化、知识文化、文化人的文化,科学文化的文化,谁以后再叫我李来云,怨我不应。说完,他一本正经地走了。村人哗然,议论纷纷。笑的、说好的、不吭声的,各种议论都有。李文却装作没听见一样,不以为然,神情自若。后来果然有人叫李来云,他不应声,叫李文化,他才应声。天长日久,人们称呼便都改过来了。
八十年代,文学热在国内一波胜过一波。各地都成立了作协,涌现了大批作家和文学爱好者,他们办的文学刊物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出来。一时间,作家成了一个很受人尊敬和羡慕的行业。许多文学作品一经发表,便引起全社会共鸣,反响非常强烈,许多小说被拍成电视、电影、话剧,广为流传。许多作家一夜成名,炙手可热。许多人由文学改变了命运和人生。许多人,原先是土里扒食的土农民,车间下苦的工人,商店的小职员,由文学创作,而步入了文联,作家协会、报社、杂志社、文化局、文化馆等令人羡慕的事业单位,成了国家干部。这些人和事都对李文产生了巨大的刺激和影响。
李文也决心东施效颦。由于李文一心想在文学创作上搞出点名堂来,自然不愿将从事其他费时间费体力的事情。他觉得照相轻省些,有人来照照一下,没人来时,自己就看书,搞写作。这样,既谋生,挣两个钱,又能从事自己一心念想的写作。这真是两不误的好事。
由于过度迷恋写作,地里他就去得少了,庄稼也就务得不好了。建筑队也不去了,小生意也不做了。自然,光景是也过不上去了,被人嘲笑也是自然的事。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他清楚地记得村中那些小人怎样挖苦讽刺他。哎!这些人把嘲笑别人当作自己的一种乐趣,从中获取心理平衡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李作家来了”
“屁,李草包来了。”
“李来云,你再不要假装斯文了。咱一个土农民,还整天把书拿上,念念呱呱的,还写来写去的想弄啥呢?”
“你再用功,也成不了作家。就你那水平,能成个作家吗?”
李文苦读苦写,在报刊上发了许多新闻报道通讯,小散文,他越来越飘然了。他觉得自己成为作家是指日可待。为了激励自己,他又一次改姓名了。他这一次,他改成了“李大文”什么意思呢?他觉得自己的目标应是大文学家,大作家,大文人,而不能满足于当小文人,小打小闹。志当存高远嘛。
不过,他这次改名,却遭到了挫折。许多熟人都不习惯叫他李大文,骂呱他把名字改来改去,真乏味。李文想来想去,觉得有理,便又改回李文化了。可他又觉得文化这个名字太俗了,太平常了,没新意。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叫文华好。自己要做一个文人,而文华这两个字,叫起来既顺口,又大有深意,光名字就带有吉祥庄重贵气的味道。文华文华,文笔精华,文章生华,文采华丽,文学有才华,由文学而改变地位,变得华贵起来。自己比起人家那些真正的作家、大作家、知名的作家、红得发紫的作家来还是不行呀,还是缺才华呀,还是笔下不能生花呀。另外,抛开文学方面的含义,光从字面意义看,就有文明、文雅、文化、文静、华丽等诸多意义。太好了,太好了,妙极了。李文华高兴得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这个名字既简练好写又好听好记,又大有深意,正合他的心思。他不就想当作家吗?他不就向往过人的文学才华吗?真是天意,这个名字太好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狂呼乱叫,周围人都莫名其妙。不过,从此后,报刊、电台上常出现李文华的姓名,不再有李文化了。李文华的姓名就这样在报刊和电台上持续了几年。什么事情时间一长,人就觉得没意义了。名字毕竟只是个名字嘛,没什么意义。指望名字给自己带来好运,不现实。时间一长,他觉得三个字的名字罗嗦,后来在写稿和投稿时,为了简便,便把名字后面的“化”字去掉了。这样一来,他觉得也很高兴。去掉一个字,意思不变,却更含蓄,含义更丰富。文不就是文化吗?文绝对包括文化的意思,并且还有文化所不具备的其他意思,让人浮想联翩。这样一来,在写文章和信封时,能少写一个字,节省纸张,节省墨水,节省时间,节省精力,又更加简练,更加好记忆,给编辑印象更深。并且这个名字叫人初步一听,就觉得作者是爱好文学的,一个文人嘛,是专门舞文弄墨的,很有文化水准。后来,他干脆把自己的名片和照相馆外面的门面的名字也改成了李文。于是,天长日久,有不少人就叫他李文了。一些熟人的称呼也渐渐地改过来了,都叫他李文。
李文为了文学和写作,在八十年代订了大量的文学报刊,购买了大量的文学书籍,为此,他常节衣缩食。一套灰西服,十年八年穿在身上不再买新的。好衣服放下,逢年过节,有重要事情和出席重要场合时再穿,平时只穿一般的衣服。街面上的摊铺店主,都经常在街上的饮馆中吃饭。李文便很少去吃。夏秋季节,别人都瓜果不离,常买常吃,活得滋润,李文则是实在馋得不行了,买吃一些瓜果。他能省则省。夏天,那么热的天气,就呆在他的二十平方米的小照相馆中(很窄小,竖摆着钢丝床,人坐或躺;最里面横摆高高的一人多高的木床,上面摆放东西,也在秋冬季节睡觉时用),由于单面平房,不通风,闷热难耐,就那么硬熬苦撑。有钱的店主,都风扇不离,有的还安了空调。
李文就这么一直硬撑着。后来买了一把扇子使劲地摇来摇去,直到了二十一世纪,看看人人都在追赶新时代的步伐,觉得自己也太土了,太落伍了,便买了一台小风扇,可也真是太闷热难耐时吹一阵子便关了。基本上成一天不用,嫌费电。
他这么俭省,都为了他热恋的新闻事业和文化事业。可天意弄人,一心想成为作家的他,涂写二十多年,却没能在省级文学报刊上发表一篇像样的散文,小说,诗歌。他写了许多散文,小说,诗歌,可投出去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经常见他照相馆桌子上放一厚摞信封,都是投搞用的。一来二去,他慢慢灰心了。一说起来常骂骂呱呱,说那些编辑都是有眼无珠,对无名作者的自然来稿不重视,拿去擦屁股了,可恶可恨。那些编辑大部分都没水平,只看名家稿子,惟图虚名,只要是名家的稿子,不管质量好坏,就上,其实,他们也说不上一篇稿子真优劣的在哪里,只是凭感觉。现在社会黑暗,文人更无德无行,再好的稿子,没关系也发不了。后来,他觉得搞纯文学写作太难,自己这方面的天赋也缺乏,不易出成果,逐渐放弃了,而把精力全放在新闻上了。他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新闻记者,也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于是他在照相、劳作之余东奔西跑,抓新闻线索,到处采访。
“怎么看都象个神经病人,就不象作家。”
“李来云,你要能成作家,我就能当省长。”
“外村人传说,咱队有一个疯子,经常一个人到路上走来走去,拿个书算走算念。”
“咱先人坟就没当作家的脉气。”
这些刀子针尖一样的话语,是怎样地刺伤了李文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