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情
是夏天的时候,如风清醒的记得是六月初十。父亲带着她和两个妹妹在田里收割谷子。因为奶奶病了,所以只好让母亲留在家里,照顾只有两岁的小女儿,清晒家里的谷子。
中午突然下起大雨来,电闪雷鸣。
父亲带着她们跑回家。如风来不及换掉湿透的衣服,就跑去看奶奶。可是奶奶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母亲正在努力让小女孩停止哭闹,她的脸是愤怒的。如风很想问母亲,可是她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她知道母亲的脾气已经日益暴躁。
父亲轻声的问母亲:“你又跟娘吵架了?”母亲瞪她一眼,猛的将手里的女孩丢在床上,小女孩大哭起来。她很大声的应他:“是又怎么样?那老鬼硬要跑出去的,关我屁事!”她的脸因为愤怒和不屑而变形。
他注视她的脸,没有任何化装,鼻梁上有点浅褐色的雀斑,眼神肆无忌惮。她轻轻的笑起来,眼睛眯得弯弯的。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你们这里的服务生还管顾客喝的是什么酒的么?那好,请再给我一杯清酒。哦,不,是一瓶。”
他依然只是看她,她的笑脸背后有无可抗拒的寂寥和玩世不恭。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她转过头去,取一个调羹搅拌着杯里的酒,不再理她。
许平静静的离开。两分钟后,他重新走过来,提了一瓶清酒和一个大的玻璃杯。将它们摆在桌上,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她抬起头看他。
“我叫许平,请你喝杯清酒。”他打开瓶盖,取了一只高脚酒杯,倒满了,递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玻璃杯。她又笑了,想起那句广告词:喝杯清酒,交个朋友!于是她把手里的白酒推到一边,端起他递过来的清酒:“你好,我是如风。”说完一口喝干,亮出杯底。他也毫不客气,同样喝个底朝天。
然后,他站起来,对她说:“我有事要走了,这瓶酒算我的。”她:”说:“谢谢!”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听了一阵,终于爬起来穿上大衣,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又听了一阵,确定门外只有一个女人。
阿梅扭亮电灯,然后去开门。
“呼啦”一声,门被风吹开了,险些撞上她的额头。雨点随即像强盗般的冲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阿梅看到了一张湿透了的女子寥落的脸。
1.喝杯清酒,交个朋友
她看着他穿过很多的原木桌椅,向柜台走去。挺拔的背影,是她所熟悉的,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认识他,至少在此之前不认识。
来广州多久了?快半年了吧?到底有多久,她不知道,时间对她来说,只是空洞的概念。她想,如果当初没有自动退学,现在也该开始上大学了吧?
她苦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拿酒杯。她的意识有瞬间的恍惚。“哐啷——”瓶子倒了,她忙着想将瓶子扶起来。可是依然的,流了满桌。清酒沿着桌沿一滴滴落下来,仿佛一场突然的雨。
她看住那些下落的水珠,视线逐渐模糊。
那一年,如风才九岁。天真无邪的年龄。上学之前一直跟奶奶住在一起。她的父母连续生了三个女孩,想要再生一个男孩,于是奶奶带着她住到离家很远的小茅棚里。一下雨就会漏水,她和奶奶便用木盆接,尤其是下大雨的时候,如风总会在黑暗潮湿中把奶奶抱紧,害怕她们的小房子会倒塌。可是大多数时候,她是快乐的。奶奶每天给她做饭,讲故事,夏夜里带她去外面的山坡上乘凉,数星星。她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母亲生下的,依然是一个女儿。父母只得把她和奶奶接回去。六男一女的生活,因为贫困,父母经常吵架,吵得很凶。如风慢慢变得沉默。
广州。车阪路口一间普通的酒吧。
酒吧不大,是有阁楼的木头小屋,门上有一块木牌,用白色粉漆写着:“122”这就是店名。古典的艺术气质,浪漫的淡蓝色灯光,即使是在白天也不知疲倦的亮着。
这是个平静的午后。阳关灿烂。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
在靠窗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位女顾客在独自饮着白酒。许平注意她已经很久。年轻的女子,面容娇俏,柔软长发微微零乱的从脸的两侧倾泻下来。秋天的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撒落在她面前的原木桌面上。她的手轻握高脚酒杯,姿势幽雅而寂寞。
许平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她没有发现他,正盯着杯里的白酒出神。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姐,我想你最好喝清酒,白酒喝多了会伤身体的。”她微微一怔,回头,看到他严肃的脸,寂静的眼神,是个容易给人安全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