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啊。”七索打量着大叔。“瞧你一个人，光提着两只鸡，实话劝你一句，还是别瞎学什么武功了，把鸡留着祭自己的五脏庙吧！”大叔并没有起身，满脸的烧饼芝麻。

“怎说？两只鸡难道不够学费么？”七索好奇。听说学费只是个表象，毕竟和尚吃素不吃鸡，鸡等于是送给寺方、再由寺方转送给山下贫苦佃农的礼物。“区区两只鸡，那些臭和尚哪看得上眼？当我算命的费用倒刚够了。”大叔嚼着烧饼哈哈大笑。

此时阶梯下方传来嘿咻嘿咻的喘息声，远远地、一群庄稼汉抬着一个大轿子踏上阶梯，大轿子的帘布是掀开的，有个大胖子在里头摇着扇子、一脸热得发晕的惨样儿。

“知道啦，这就叫祸从口出、童言无忌！”七索颇为兴奋。

挥别了说书老人，娘与爹抓了两只已生不出蛋的老母鸡给七索后，七索便躺在运送碎谷的牛车上，打算一路随着便车到河南嵩山脚下。

其时乃元朝至正三年，蒙古人的铁骑征战四方、所向无敌，灭南宋已逾五十年。在这酷吏贪官横行的时节，要抓两只鸡当习武的束修之礼可说是极不容易，七索很了解爹娘疼爱自己的心意，也感激弟弟妹妹们分担农忙重务让他无后顾之忧，全为了一圆自己的梦想。说起来自己真是自私，但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七索也没挂碍这么多，只要习得上乘武功，即使只当个小侠也能回馈乡里，让爹娘大大露脸一番。

嵩山为五岳之一，由两座群山组成，东为太室，西为少室，各拥三十六峰，峰峰有名。少林寺坐落在竹林茂密的少室山五乳峰下，故名”少林”少林寺创建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因武技扬名于世约始于隋末，当时少林十三武僧应秦王李世民之邀参加讨平王世充的战役，十三武僧凭借超凡绝艺活抓了王世充的侄儿王仁则，逼降了王世充。胜利后论功行赏，少林被赐予大量的田地、银两，并赐”立僧兵”、”酒肉”等荣宠，自此少林武功便扬威天下，各路英雄莫不崇仰。

换了好几趟运粮载谷的牛车，总算行经五乳峰山脚，七索便提着两只老母鸡跳下，赤着脚走上通往少林的千级阶梯。听说书老人提过，这阶梯有一千九百四十九层，若是无法一口气走到寺门口，就表示身子太差，还是别进少林得妙，免得误了自己也拖累少林招牌。

“七索，你要想清楚。”老人终于伸手进衣袋，捞出一卷干瘪的烟草。

“要、想、得、清、清、楚、楚！”红中气得全身发抖。

“人生可不是在打算盘。”七索拍拍红中的头，这两年来原本高他半个头的红中已被他超过，还反输他一个拳头的高度“当大侠如果很简单，那就一点儿意思也没了。”红中无法反驳，却仍旧是生气。

“老师傅，等我下山后闯出一番大事，你就有新故事可以说了，而且故事里的主角还是你一口调教出来的大英雄呢！”七索看着夕阳，豪气地说。

“七索啊，江湖险恶，你又这么爱乱用成语，一个不留神讲错话，命就没了。”老人叹气，老黄狗傻愣愣看着七索。“要当英雄，就得拿出像样的东西来赌才行啊。”七索咧开嘴，笑得很自在。

七索这农村孩子别的没有，精力倒很旺盛，干脆拔足往上冲跑，一面观察脚底下的踏石痕迹。老人说，少林和尚每天得来回挑水十次，直到两肩平稳、下盘凝练、双桶井水滴水不漏后，始有资格挑战十八铜人阵下山，也因此石阶上都是众僧脚下日积月累、踏踩穿凿的痕迹。

“奇怪，就我一个人在走，没见着什么挑水僧啊？”七索狐疑，看看前方，望望后面，但只见有将阶梯环抱住的苍翠松林。

正当七索怀疑老师傅所说的少林武僧训练方式是否真实时，一个简陋的测字摊大剌剌地摆在阶梯中央，写着”字字真金”四字的破布绑在一个竹竿上。旗杆有气无力随风晃动着，这摊子简陋得连张破椅破桌都没有。

识字的七索忍不住停下脚步。

一位中年大叔蹲在摊子旁的大树下吃烧饼，一看见七索便笑呵呵地挥手招呼：“小兄弟，上少林学武功啊？”大叔一身落泊秀才的模样，却掩藏不住眼里的聪明。

夕阳跟老人一样没有响应，因为七索还是个孩子。

一个怀抱着江湖侠义梦、充满乡下人美好无知的孩子。

“七索，路上小心哦，可别迷了路。”母亲紧紧捏着七索的手。

“既然决定要磨炼，碰到苦头就得咬紧牙关硬撑下去！”父亲扛着锄头。

“七索，别再乱用成语啦！”说书老人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