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他猛然一惊,心里突然地划过一个人的名字,重重地踢下一脚,坐骑痛叫着狂奔进来。
“来人下马!”王府前的侍卫见来骑飞驰,毫无减速之意,不由横起长戟,厉声怒喝。然而鄂夺玉却从马背上腾跃而起,整个身躯如飞丸般投向了王府重重高檐。风中传来的狞恶气息象一团乌黑的火,虽然看不见,然而那热气却强烈地吸引着他。
他的足尖在滑溜溜的瓦面上一沾即走,风送雨丝,传来了刀锋振起的声音。
他再往前奔了数步,见到一团炽亮的光,仿佛月色破云而出,照亮了面前浑身血口的男子。男子脚下血汪汪地,象一口蛰伏着螭龙的深潭,无数张破碎的符纸在血上飘浮,纸上符字有的犹自发亮,有的正在熄去。男子光裸的臂上健子肉一团团虬起,那一个“杀”字,象一只恶毒的鬼眼在转动。
“那就好!”鄂夺玉目送翟女往染云坊去,心思也似全跟了去,再也无心做旁的事,就那么呆呆地立在了窗前。窗前的泷丘暮色渐降,炊烟四起,街头一群孩子打打闹闹吵得鸡飞狗跳,不知在那个泥塘里打过滚,个个身上脏得看不出衣裳样子。
“糖糕儿哟,肉胡饼”推车的老头儿有意放慢了步子。
孩子们一拥而上,有个清凌凌的女娃儿叫了起来:“我要我要!”
“叫阿哥就给你买!”
“阿哥,阿哥!”
鄂夺玉点了下头,五娘嘻笑声,已经传了进来。
鄂夺玉让人去奉国公府上请翟女,原以为是一请就来的,却没料到竟拖了好几天。每多一日,他便多了一份焦躁,又惦记着泷丘内内外外的事,竟有了度日如年之感。好在宋录一去,再加上退路被封的压力,铄凌二州兵马全力猛攻,罗彻敏终于脱困而出。便是伤损颇重,倒底也还是天大的好消息。白衣别失一直在冲天道口那边打转,动作竟颇为迟缓,也没有再侵拢毓州。而过了十多天,果然如罗昭威所言,开始撤军。危机过去,整个泷丘之中,无不额首称庆。
正当他决定不等翟女时,翟女却赶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鄂夺玉一见她就埋怨。
“我忙着配料呢!”翟女神色也不好,道:“若是寻常药,你又何必找我来?不就是想弄得天衣无缝么?”她举了举手中的篮子,道:“这道汤是秘方所制,绝让她看不出来,又不会伤了身子,我可是用了许多天才熬好的。”
鄂夺玉那一刹间觉得岁月在飞一般地倒退,一河泷水依旧,而拂波绿杨却不知换过了几遭。鄂夺玉清楚得记得他刚到泷丘的那日,亦是初春时节,这座城池的水波和柳枝柔柔地拂过他的眼他的心,仿佛一瞬间就涤尽了他全身,连头发丝里,都觉舒爽轻切。
“十七郎!”叫声让他猛可里一惊醒,他睁开眼,街上漆黑一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路面润湿,行人已经寥落。他回头看赵痴儿道:“什么事?”
“王府里急催你去!”赵痴儿道:“要快!”
“出什么事了?”鄂夺玉一面飞身上马一面想道:“是有敌情,还是昃州战事不利?”
等他驰入王府时,猛然觉得脊柱上微微一凉。他猛地抬头,远远处象是一道影子消逝了,那监视过他的眼睛,却似乎还逼在他颈后,象一柄无可躲闪的利刀。
“好!”鄂夺玉道:“你快去!”
翟女正要举步,他突然又道:“常舒最近和罗彻敬有什么来往么?”
翟女的脚步在空中凝住了,道:“有些书信往来,但都是谈北州的军事。”
“嗯,常先生对你极好,是吧?”鄂夺玉若有所思地问。
“你放心,”翟女慢慢地道:“我绝不会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