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猎天鹰没还嘴,走开一边坐下,想道:“刚才她想必是有意屏了呼吸的。”又想“她屏了呼吸,收敛气劲时,我已经无法觉察,想必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也许哪天早上醒来,这洞里就没了她”
这想法让他说不出的烦躁,便恶狠狠地啃那尾鱼,终于啃完时,冒出个念头来:“我也好得差不多了,索性明儿一早,我自己先走得了。”如此一来,虽然有些痛楚,却终归是个决断,便安了心,吃了鱼,倒头就睡。
不知睡了多久,猎天鹰迷迷糊糊间,觉得一阵暖意。虽然他功力渐复,不再畏这洞中寒气,却也觉得分外舒适。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极幼小时的回忆,被拥抱在一双温柔无限的臂弯里。
纵然眼前漆黑一团,猎天鹰依然侧过脸去,想逼视她的双眼:“好个弱肉强食你们不会永远压在众人之上的,总有一天会跌下来,不用太久,你和我,也许都能看到。”
李歆慈发出细微不可闻的笑声:“我明白,所以我不会去挑起陈刘二家之争。三家联盟,是我一手促成,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要维系住,哪怕是我自己的性命,更不要说”
“一个河上娼妇的命,是吗?”猎天鹰心中充满了愤懑之情,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摇晃着“你维系着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你一个女人,哪一家的产业最终都不是你的!你填进去多少人的性命情爱,你对自己的亲人也无一点儿怜惜,最终只是维系几个迟早会垮掉的家族。”
李歆慈甩开他的手:“这江湖需要我们。你不会明白!没有霸主,就没有规矩;没有规矩,这世道只会乱下去;乱下去,弱的会更弱,强的更强,直到再出个霸主这是万世不易的道理!”
“狗屁!”猎天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咒骂。
“你这些日子拼了命地练功疗伤,就是怕他出事吧?”
“嗯。”李歆慈顿了顿又道“不知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
“你知道吗?那日我将你拖出这墓道时,曾有个想法”猎天鹰将自己当时设想的三家大乱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你死了,兴许会乱,然而你活着,却只有更乱你想过没?”
李歆慈听完后良久不语,忽然道:“你母亲的死,与我们有关?”
猎天鹰知道她的意思:“不,我个人与三家并没有什么恩怨。”他想了想又补充着说“其实我出手的货,在沈叔那边的抽成里面,自然有供奉给你们的那一份儿,不发几句牢骚是不可能的,只是这块地面的道上规矩就是这样了,也不止我一个,因此算不得什么恩怨。”
洞中顿时沉寂下来。
良久之后,李歆慈足尖轻踢,一粒小石子滚动着“咚”的一声,在突棱上弹起,落入水中。寒流湍急,轰轰不绝,石子入水之时悄然无声。
从那以后二人之间便很少交谈,各自疗伤觅食。彼此功力都渐渐恢复,因此若想避开,也决不会撞碰到一处。然而有天他抓了一尾鱼上岸,却无意中踩到了李歆慈的脚上。
他一惊,含糊地道歉后让开。
李歆慈抱怨着:“幸好不是我练功的时候,否则还不是让你扰得岔了气么?”
李歆慈道:“那你为什么这么盼着三家出事呢?”
猎天鹰语气格外温柔,只因他知道他说的话十分残酷:“不是我,是所有的人否则我怎么能在你的围追堵截下活到现在?单论武功,我甚至未必赢得了你身边的一个婢女。”
又是良久的沉默。
猎天鹰自顾自地说下去:“起先我只是纯然悲愤,因此向你们挑衅发泄,起先成功的那几次确实侥幸,但后来就不是了。后来有许多以前素不相识、甚至有怨恚的人,冒着偌大风险暗中助我。那时沈叔偷偷向我报讯,说被你要挟,让我速定对策时,我虽感激,却并没有怀疑他——虽说如今知道是有你弟弟在后面指使着。”
“这江湖,总是会有些霸主冒出来,弱肉强食,这是天意!”李歆慈低声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