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折翼
周四见二僧飘身下墙,手足竟不稍动,自丈许高的墙头飘落,似乎向下迈了个短阶,连衣袖也不飘摆,心想:“这二人劲气内敛,随意动作仍这般收束得住,看来武功定然不弱。”
金衣子站在墙头,向四下望了一望,也纵身跃了下来。他这一跃与那二僧不同,而是霍地向虚处迈了一步,身子就势滑出,落地时已站在妙清面前。二人原本相距数丈,他这般疾趋而至,事先竟不鼓气做势,倒似一步便迈到妙清面前,身法之俊逸矫捷,实令人瞠目。
邱二插口道:“想是他习了‘盈虚大法’,自觉了得,我兄弟今日倒要见识见识。”僧袍一荡,右掌缓缓向妙清击来,虽是重伤之下,这一掌仍是厚积薄发,蓄意无穷。妙清束手而立,毫不抵御,只是道:“两位若不早退,一会金衣子到了,怕要走不成了。”
此言一出,邱二手掌登时凝在半空,惶然道:“他他来做甚?”妙清道:“恐专为二位而来。”邱三疑道:“他他怎知我二人在此?必是你拿拿这厮吓唬我兄弟。”妙清笑道:“二位不信,在此少候便是。”邱氏兄弟满面狐疑,神情极是紧张。隔了一会儿,只听邱二道:“我兄弟适才多有得罪,大师得道高僧,望勿介意。既是那厮要来,我等这便告辞了。”微一拱手,与邱三快步向殿外掠去。
妙清在后面笑道:“二位要到哪里去?”只听数丈外传来邱三的声音:“主人要独霸江湖,尚用得着我兄弟,旁人便欲挑拨,也未必得逞。”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从寺外传来。二人身法之快,逃窜之疾,实令人又是惊怖,又觉好笑。
周四站在殿外寻思:“这二人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听说那个金衣子要来,却似怕得不行。莫非这金衣子真有天大的本事?”他心中好奇,只想看这金衣子是何等人物,更想听他此来问些什么,故此隐在暗处,耐心等候。
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周四听四外万籁俱寂,心道:“若是这金衣子今夜不能赶来,我岂不白等一夜?”便在这时,忽见西首一座偏殿上黑影一闪,似有物向这面飘来,转眼间又踪影尽没,再无声息。
周四见清玉远去,转身向寺中走来。工夫不大,又回到妙清、了禅二人所在的殿前。他见殿内烛光闪亮,料二人并未离去,蹑足走近,隐在暗处。
却见殿内人影晃动,似有三四个人站在里面。周四向内窥探,只见殿内除妙清、了禅外,不知何时又多了二人。这二人一僧一俗,形貌俱甚狼狈。那僧人面色惨白,不住地抚胸咳嗽,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那俗家打扮的人也露痛楚之意,左侧一条膀子软软垂下,如残似断。
周四见了二人,心中一惊:“这不是乔装易容,先杀了少林二僧,后往丐帮滋事的两人么!”他先后将二人击伤,后被一人挟往山洞,饱受凌辱,此时思之,犹有余悸。当下忙向四外望去,待见周遭并无动静,心道:“那人将我带到山洞,后仓皇逃窜,难道并未与这二人会合?”他知这三人武功颇高,任一人都极难对付,眼见一人未至,另二人都有旧伤,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却听妙清道:“这么说,那小魔头是从三位手下逃走的了?为何邱大先生未与二位同来?”那僧人打扮的人咳嗽一声道:“我大哥另有事由,让我兄弟先来拜谒方丈。”
妙清“哦”了一声,道:“老衲素知二位武功盖世,何以合几人之力,仍不能制住那小魔头,反为其所伤?这倒真有些不可思议了。”那俗家打扮的人道:“那小魔头得周应扬真传,内力高深得很。我三人确确是斗他不过。”
是时冷月在天,清风吹叶,以周四这等目力,竟未看清来物飘向了何处。他只道自己眼花,寻思:“莫不是夜游之物?否则又怎会倏然而没,半点声响也无?”
正疑间,忽听远处有人朗声道:“武当金衣子,特来打扰妙清方丈!”这人声音虽不甚高,但每一个字都远远送出,听在耳中,似金石撞击之声,让人周身既感震荡,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畅爽。周四猝然间听了,丹田内一股真气突突跳了几下,显是受了对方内力激荡,不能自守。他凝神摄住腹内狂跳,心道:“这人内力未必高过我,但论到清正醇和,我可有所不及。”
只见西面轻飘飘掠来三人,也不见几人有何动作,便都颤巍巍立在一堵墙上。其中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身着道袍,背负长剑,身材虽不甚高,一双眸子却如冷电一般,顾盼之际,极具威势。在他身旁各站一僧,年纪俱已老迈,看上去倒不见有何特异。
妙清与了禅听来人自报名字,慌忙迎出大殿。妙清强作从容,冲那道士合十道:“道长仙驾至此,老衲既惊且喜。”疾走几步,又与两位老僧寒暄道:“二位大师已有数年不来敝寺,今又相逢,确是有缘。”
那两个老僧都是南少林的高僧,一人法号弘忍,一人法号弘生,当年与妙清也算有些交情,飘身从墙上跃下,合十道:“夤夜打扰方丈,失礼了。”
妙清道:“邱三先生当年纵横南北,便少林空寂那样的人物,也在百余招上方侥幸胜了阁下。今日这么抬举那小魔头,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别有隐情?”邱三神色一凛道:“方丈此话何意?”妙清微微一笑道:“日间丐帮显施主来敝寺,曾说了些当日情形,与二位适才所言可大相径庭。”邱三脸一沉道:“显文通那厮都说了些什么?”
妙清淡淡地道:“显施主说,当日丐帮人众已将那小魔头制住,不知为何,三位却援手将他放走。这中间岂不大有蹊跷?”那僧人打扮的人面露惊慌道:“大师怎能信这狗贼一面之词?若传入主人耳中,我三人哪有命在?”
妙清笑道:“邱二先生不必惊慌,老衲又怎会信那些无稽之谈?只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个”邱二观其神情,已明其意,抱拳道:“大师与主人相交数十年,原是我兄弟最钦佩之人。日后但有所命,无敢不从。”邱三也满脸堆笑道:“方丈与主人交厚,望来日多多美言。我兄弟自当铭感。”
妙清嘿嘿一笑,忽正色道:“二位具实告我,那小魔头究是逃脱,还是被几位挟持,藏在别处?”邱氏兄弟都是一愕,异口同声道:“绝无此事!”妙清冷笑道:“那便是被邱大先生一人劫走了?”邱氏兄弟低头不语,目中都射出凶光。邱二欺上一步道:“大师如此相逼,莫非要坏了这张面皮?”邱三也转到妙清身侧道:“方丈何不念故人之情?”二人分站一角,将妙清夹在当中,怒目相向,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妙清并不慌乱,瞥了瞥二人道:“二位还是尽早离开敝寺为好,不然恐要后悔。”邱三怒道:“你当年不过是少林弃徒,后来投了主人,仗着乖巧得其欢心,一直便想着做什么少林方丈。今日又要嫁祸我兄弟,铲除异己么?嘿嘿,你在少林学的那点粗浅玩意,又能吓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