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虹
刘七动作在先,这时本已迫近那人身前,待忽然看清那人拔剑的手法,竟蓦地怪叫一声,半空里硬生生换气,猛地沉下身形。便在此时,那人的两手突然快逾闪电般一合再分,左手捉鞘,右手持柄,两手之间便有了一道雪亮的剑光弧形连贯。
“嚓”的一声,那剑光堪堪掠过刘七伸前的左臂,鲜血飞溅,方才他若再前一分,便遭断臂之厄。
刘七勉强躲过一劫,单刀落地,踉踉跄跄向后疾退,像青天白日见了鬼一般,怪叫道:“惊虹剑!惊虹剑你是赤手白云!赤手白云还活着!”那人嘿嘿冷笑:“刘仁泰,五年前我就说过,你要再敢为恶,天涯海角我都会找着你,要了你的狗命。”
刘七两股战战,目眦尽裂,嘶吼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死了么!”
原来十年前,刘七从武江镇出走,机缘巧合下得遇名师指点,习武三年。三年后他刀法已是小有所成,便不耐寂寞,下山闯荡,未几,便落草为寇,成了江北苍头山的四当家。两年中,他伙同几家寨主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因他刀法厉害,便有了个断头小刘的绰号。其实这名字虽恶,比之他的行事,却温柔多了。
那人身量极高,穿一身洗得灰白的长袍。那白袍极旧,虽浆洗得干净,却泛了三分的黄旧之色。他的头脸给一块围巾层层裹住,那围巾不是夜行人遮脸用的薄巾,而是厚厚的,更像常人冬日御寒所用。厚巾掩住了口鼻,只露出两眼,两端松松地堆在肩上,不知怎地就给人一种这人极为虚弱的感觉。可是这样虚弱的人,怀抱一口长剑,在这样的夜里往那儿悄无声息地一站,却带出三分诡异,七分杀气。
刘七吃了一惊,仓皇站起,喝道:“什么人!”那人却不回答,只把眼上下打量刘七,良久,方哼了一声问道:“你就是刘七?”那声音略为嘶哑生涩,瞧来不是个多话的人。
刘七心中一突,强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那人两肩一耸,似乎笑了一下,伸右手入怀,掏出一叠白纸,抖开,上边红的、黑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人扫了一眼,缓缓念道:“去年七月,说崔老四家秘藏"七馐宝图",令其长子、次子同入大牢的,是你?”刘七身子一抖,没有说话。
那人再念:“同年七月,你要挟赵德全一家,辱其幼女。赵德全之妻悬梁自缢,赵德全吐血卧床,那女孩儿却傻了,当时只有十二岁。干下这禽兽不如勾当的,是你?”刘七冷汗直淌,脚下发软,慢慢向后退去。
那人再念:“同年八月,骗走张富家祖传的"鸣凤簪",转头将其陷入狱中。张富在你乞讨回乡时,曾接济你长达半年之久。这恩将仇报、狼心狗肺的贼子,是你?”
可惜好景不长,苍头山贼人的劣迹终于给游侠云舒怀获悉。云舒怀连夜上山,一剑尽破苍头山,几家寨主伤亡殆尽。
五年前,在江湖之中,游侠云舒怀的声名可说是响如春雷。这人疾恶如仇,生就一副侠肝义胆,虽是富家子弟,却自幼习武,十五岁便独自行走江湖。待他父母过世后,更是将家中产业变卖一空,救下黄河下游十一县遭了水灾的百姓。
他面目俊美,喜着白衣,一身功夫飘逸绝伦,初时人人景仰,都称他为白云公子。可是不过两年工夫,这么个温文尔雅的绰号却给改成“赤手白云”原来这云舒怀虽然行侠仗义,可实在有点儿脾气执拗、心狠手辣,凡被他找上的黑道人物,有确凿恶行的,俱是非死即伤,因此小小年纪便已是两手血腥,成了一个令黑道闻风丧胆、白道不以为然的人物。
当年刘七碰上云舒怀时,两人都还不到二十。苍头山诸寇在云舒怀的绝技“一剑惊虹”下输了个一败涂地,七家寨主死了六家,只有刘七年岁最小,又惯说谎,这才哄得云舒怀信了他只是一时失足,家有高堂幼子的疯话,只削了他持刀的三根手指作数。
刘七回到武江镇,一直谨小慎微,就是被云舒怀吓破了胆。直到两年前,江湖传言云舒怀死了,他这才松开尾巴,重露其恶霸本色。哪知今夜,这午夜梦魇中的恶鬼竟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刘七知道今日事无善了,这时已从床头摸着单刀,当下胆气陡壮“刷”地拔刀出鞘,扯着嗓子叫道:“都是你爷爷我,那便怎样!”
那人冷笑一声,把手一抖,一叠白纸化为一团白光劈面打至。刘七挥刀一格“啪”的一声,十几张白纸飞上半空,又如雪片般洋洋洒洒自半天落下。
只听那人森然道:“这是你们镇上联名的"除恶书",上边有你两年来的累累罪行,还有三百七十一人的指印画押。你仔细看看有什么冤枉你的没有?若没有,”那人冷哼两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刘七怪叫道:“看他妈什么,爷回头就整死他们!谁要谁的命还没准呢!”他说着话,左手舞刀,右手残掌一晃,直取那白衣人。
“嘣”的一声,那人已然拔剑。他拔剑时动作特异——原本那剑是剑尖朝下、斜抱在他怀里的,此刻他要拔剑时,却先把两臂一振,双手大开,俨然有怀抱天下之势,与此同时,那剑却给他手臂一搓,如陀螺般骨碌碌在他胸前旋转落下。